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天上月人间雪 > 第24章 进宫
    这日,用过早饭,婉儿没有去宫里,陪着江心月在院子里看风景,彼时秋光正好,庭院满园繁花已落。那苍绿的树叶都已然被风薰得泛起轻朦的黄,连带着把那山石上的厚密青苔都染上一层浅金的烟雾。

    自己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大嫂说,见大嫂眉宇间神色有些寂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人正各怀心事,美景当前,却有些沉闷。海叔这时前来禀报,说宫里来人传旨,皇后娘娘召见少夫人。”

    江心月和婉儿猛地一惊,忙道:“皇后娘娘要召见我?”

    婉儿也问:“皇后娘娘要见大嫂?”

    海叔回复道:“来的內侍正是说皇后娘娘要召见傲雪公主,即刻进宫。”

    江心月与婉儿面面相觑,皆猜不透皇后娘娘何意。

    既然皇后娘娘传旨,便不得不去,婉儿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我陪大嫂一起去。”

    江心月心中触动,回握住她的手,轻轻道:“好”

    二人又梳洗打扮一番,穿戴好衣服,一道坐进翠盖珠缨的马车中。江心月心中微微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进宫见皇后娘娘,非同小可。婉儿细细的为她介绍着宫中的规矩。并安慰道:“别害怕,皇后娘娘人很好的,有我在身边,不会为难你,再说哥哥也在宫里,不会有什么事。”

    江心月点点头, 默默记着婉儿刚刚说的规矩。

    车轮滚滚,过了好一会,进了宫门里,二人下了马车,早有一行內侍引着前行。

    江心月不敢抬头乱看,只跟着婉儿低头缓行,隐约觉着宫廷内部的布局广阔壮丽,汉白玉石为阶,描金绘彩为廊柱,金黄水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处处高大宽阔,气势宏大。

    进了一处宫殿,婉儿提醒:“这是未央宫,皇后娘娘住在这里。”

    一位身着上襦下裙一袭粉蓝宫装的侍女早已出来禀道:“婉儿姑娘,傲雪公主,皇后娘娘正等着呢。”

    婉儿侧眼看了一下大嫂,未有丝毫紧张慌乱之色,她心中略定,两人随着那女官缓步走去,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正殿。

    紫铜熏炉里燃着珍贵的龙涎香,如袅袅青烟般细细散开,弥着屋内异香扑鼻,光洁的大理石铺地直欲照出人影来,上首端坐着一位明黄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华服装,大约二十岁左右,她的举止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令人不禁心生敬畏,腹中虽高高隆起,却气度沉静雍容,必定是皇后娘娘。

    紧挨着皇后一左一右站立着的正是晚晴和升平两位公主。

    江心月随着婉儿先跪下行叩拜大礼。皇后笑容可掬,柔声道:“本宫就知道婉儿会来,起来说话。”

    江心月没得到皇后叫“起来”的旨意,不敢起身。只跪着听皇后意态闲闲的和她三人说话。

    婉儿心急,不禁向晚晴投去求救一瞥。晚晴会意,不疾不徐的开了口:“皇后娘娘,下面还跪着傲雪公主呢,先叫人家起来说话。”

    皇后嗔道:“平日里也不见你话多,怎么来个生人反倒多嘴起来。”

    晚晴应道:“人家到底是第一次进宫,对您了解不深,还以为您不好相处呢,您的那份和蔼可亲,那份菩萨心肠,说不定就被人家误会了。”

    皇后端看下首跪在正中的女子,一种矛盾又复杂的情绪。因为汉回和亲,这个回疆女人差点就进了宫,成为她丈夫的女人。后又抢走晚晴的心上人,叫她如何不怨她。

    可是转念一想,和眼前跪着的这个女孩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自己早早为无忌和晚晴指婚不就没有这个女人什么事了吗?何况正是她嫁给了上官容止,她的皇上还是属于她。

    收起这番心思,轻叹口气,随即免了礼,道:“起来吧,坐着说话。”

    站起来时,江心月双腿有些微酸,早有宫女搬了凳子来给她坐。她看着晚晴,心里震撼。好机灵的女子,竟三言两语就帮自己化解了尴尬,不知怎的,心里竟然纠结起来,感到一阵隐隐的痛楚。自己在她面前她是自惭形秽的。

    皇后拿眼反复端看她,这女子自有一股轻灵之气,气度高雅,虽然脸上有一块红色胎记,但瑕不掩瑜,即使有缺陷,仍然掩盖不了她的魅力。

    皇后徐徐道:“既已嫁入上官府,就要克己守礼,恭顺柔和,宽容大度,你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以后更要尽心竭力做好上官家的媳妇,抓紧为上官家绵延子孙。”

    江心月立刻又跪下行礼,恭恭敬敬地答了“是”。

    皇后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江心月皆一一恭敬回答。见时间差不多了,对她说道:“好了,你且下去吧。”

    一时间婉儿正要向皇后告退,好和江心月结伴而行。只听皇后道:“婉儿留下,本宫还有话对你说。”

    江心月只好跪安后自己先退出殿来。凭着来时的记忆,打算自己出宫。出了未央宫过了御街从夹道往西转去,两边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蜿蜒望不见底。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正缓步往前走着,有一名宫女走过来,福了一福,上前问道:“可是上官府的傲雪公主?”

    江心月也依礼见过,口中道:“正是。”

    宫女说:“淑妃娘娘差了奴婢来恭候傲雪公主,要见您。”

    江心月疑惑道:“淑妃娘娘要见我?可我并不认识淑妃娘娘啊。”

    宫女恭敬的答道:“淑妃娘娘请您移步御花园,娘娘在那里等您。”

    虽心存疑虑,但也只能被她领着往前走。

    秋日里,御花园里的景致也是最美的。一排排名贵的菊花整齐的种植在粉彩花鸟花盆里,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浓香馥郁、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花开繁盛,簇簇金黄缀于叶间,馥郁芬芳。远远闻见便如痴如醉,心旷神怡。

    踏着鹅卵石铺好的小路,只听不远处有一女子吟道:“‘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果然还是皇宫里的菊花更美,多谢堂姐邀我来赏菊。”

    另一女子娇笑一声道:“别光顾着读书把自己读傻了,本宫叫你来这里可不光是为了赏菊。”

    说话间,江心月已被带到她二人身边,其中一女子居然是姚瑶,头戴珠翠,满脸骄矜。

    另一位容色娇艳,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上身着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散花水雾绿草拖地长裙,红翡滴珠孔雀头金步摇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更觉光彩耀目。

    这便是姚淑妃了,已故三朝元老内阁大学士姚冲之的长孙女,户部尚书姚文田的侄女,京城第一才女姚瑶的堂姐。

    江心月忙跪下请安,口中道:“傲雪参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只听姚瑶轻蔑叱道:“好没规矩,见着淑妃娘娘居然不称‘奴婢’”。

    姚淑妃出声道:“我听闻回疆人性子霸蛮,无拘无束,没有规矩惯了”。

    姚瑶接口道:“可不是,听说他们没有礼法约束,若有客人来,男子竟以妻待客,男人死了改嫁给自己的继子也是有的。”

    一番说话甚是粗俗不堪,江心月不由的皱了眉头。从第一才女嘴里说出来实在有辱斯文。

    姚淑妃却也不接话,只拿着绢子拭着嘴唇掩饰。淡淡转了话锋道:“既今日进了宫中,本宫就顺便教教你规矩,免得日后进宫出了错,就从下跪开始吧。”

    江心月微微垂头,不了解淑妃的脾气秉性,可她好歹也是回疆公主的身份,让她自称“奴婢”,岂不是看轻了回疆。看来是有心针对她,继续保持谦逊的姿势:“多谢淑妃娘娘,傲雪今日第一次入宫,对宫里的规矩知之甚少,如有冒犯到娘娘,还请淑妃娘娘见谅。”

    淑妃微微蹙眉只是不语。半晌才幽幽道:“怎么本宫还教不得你规矩吗?”

    江心月微微垂头,恭敬道:“淑妃娘娘自然是教的的,只是今日是皇后娘娘召我入宫,如因宫中规矩惩罚我,还请淑妃娘娘禀告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来罚傲雪。”

    淑妃云鬓高髻下精心修饰的容颜紧绷,眉毛如远山含黛,越发衬得一双凤眼盛势凌人,她微薄艳红的双唇紧紧一抿,怒道:“少拿皇后要挟本宫,你以为皇后能保你?本宫处置一个小小的回疆公主还需经过她?”

    江心月晓得不好,只是此处人生地不熟,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招惹是非,于是神色愈加谦卑恭谨。忙道:“是傲雪失礼,请淑妃娘娘恕罪。”

    淑妃却不打算放过她,拖长了尾音道:“规矩是必须要学的,今儿冲撞了我还算好的,以后若见了皇上和皇后,也这般没规矩那就不好了,你就给本宫在这里跪着好好思过。”

    说罢对身边的姚瑶道:“咱们到亭子里,好好瞧着这位回疆公主,不守宫规、藐视本宫是个什么后果!”

    江心月不觉内心苦笑,自己第一次进宫,从未见过姚淑妃,竟然被针对,想来是姚淑妃要为自己的堂妹出气。

    时近正午,秋日里的日光也灼烈逼人,跪在铺满鹅卵石的地面上,轻薄绵软的裙子贴在腿上,只觉得膝下至脚尖一片又硬又硌十分难受。只怕膝盖已经破皮。不知道婉儿回去了没有,知不知道自己还未出宫?上官容止会不会知道自己在这儿?

    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上官容止从內侍那得知今日傲雪被皇后娘娘召见,从皇上那儿出来就在宫门口等着。

    岂料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眼看时近午时,难道皇后娘娘会留下用膳?会不会为难她?这边想着,脚步已不自觉往未央宫走去。

    皇后赏玩着皇上新赐的一盆“凤凰振羽”的菊花,远远望去犹如凤凰展翅一般,她很是喜欢。那几人逗着铜丝架上的一只彩羽鹦哥儿,升平问道:“皇嫂,传膳吧,我饿了。”

    皇后笑吟吟嗔道:“看看,知道的是咱们大乾朝的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饿死鬼来投胎似的。”

    升平有些不好意思,娇俏着喊道:“皇嫂”

    几人也不由得笑作一团,皇后正要唤人传饭,见上官容止进来,微微蹙眉,继而一笑:“瞧瞧,又来一个讨饭的。”

    正色问道:“你来做什么?”

    上官容止忙屈膝行礼,恭身道:“回皇后娘娘,臣媳第一次进宫,臣怕她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特来接她回家。”

    皇后轻“哼”了一声,取了一支玉簪,调弄这鹦哥儿,缓缓道:“你是怕本宫刁难你的媳妇,不放心才来的吧?”

    上官容止恭恭敬敬答道:“不敢”

    皇后拨了拨那鹦哥儿鲜红的喙,淡淡笑了一声:“你放心,本宫不过就是看看她长得模样,又说了一会子话,就让她回去了。”

    上官容止疑惑道:“回去了?”

    皇后见上官容止似是不信她的话,手里的簪子往桌上一扔,冷冷剜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回去难道要本宫留着她用膳不成?”

    婉儿上来打圆场,轻轻道:“皇后娘娘说的是真的,只是如常的问了些话,问完就先让大嫂回去了,大概走了有两炷香的时间了。”

    上官容止声音低下去,沉沉道:“我在宫门口等了半天,并未见她出宫。”

    升平公主道:“宫门那么多,说不定她走的是另一门。”

    晚晴也接口道:“傲雪公主第一次进宫,说不定确实从其他宫门出去了,这时候也说不定到家了。”

    上官容止听了也只能寄希望她已经回家,正打算退下。

    这时,皇后的贴身宫女碧玉走上来,凑到皇后耳边道:“傲雪公主被淑妃娘娘唤到了御花园。”

    皇后不禁蹙眉疑道:“她召傲雪做什么?”

    上官容止已然听到,神色有些难看,这两炷香的时间,淑妃会对她做什么?心中陡然一沉,便躬身施礼道:“臣告退”,说完,不待皇后回话已快速退了出去。

    这几人从来都是见上官容止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影响他的内心。何时见他像现在这般神色慌乱,步伐急如星火的模样。

    皇后担忧的看了一眼怔怔的晚晴,心里不由得为她捏一把汗。

    以姚淑妃的性子,大嫂被她召见只怕不是好事。婉儿暗暗着急,慌得跪下道:“请皇后娘娘陪婉儿去御花园走一趟吧。”

    皇后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去看看吧。”

    上官容止走的飞快,远远的就见她正跪在园子当中的石子路面上,日头正烈,眼底又添了几分焦灼之色,神色难看得几欲破裂,加快了脚步走到跟前。

    姚淑妃老远已看到上官容止急三火四的往这里赶,扬了扬纤纤玉指,蹙眉道:“这个女人在他心里这么重要?”

    姚瑶脸色白了几分,声音不觉尖锐了几分:“这个丑女人哪里就配得上他了?”

    淑妃冷眼瞧了她一眼,稳了稳神,斥道:“没出息。”

    正胡思乱想着,江心月在晕眩乏力中看着一抹玄色渐渐逼近。

    盼他来,怕他来,他终于还是来了。

    上官容止走到淑妃面前,微微颔首,神色却淡淡道:“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金安。”

    姚瑶见着上官无忌福了一福,脸上已有淡淡的红晕。

    淑妃散漫看了一眼,只做不知,道:“怎的不在皇上那儿待着,倒跑到后宫来了?”

    上官无忌躬身回复道:“今日内子第一次进宫,特来接她回家。”

    淑妃冷冷一笑:“你这回疆媳妇不懂宫里规矩,今日在本宫这儿失了礼数,本宫大度不与她计较,倘若以后在皇后娘娘也这般不懂规矩,可不是下跪这么简单的惩罚。”

    淑妃喝了口茶,方懒懒道:“本宫替你来教教她,也是为你着想。”

    上官容止道:“内子不懂规矩,自有臣亲自来教,不敢劳烦娘娘,今日倘若冲撞了娘娘,臣替她向娘娘赔罪,还请娘娘让臣带内子回家。”

    淑妃抬一抬下巴,哧一声笑道:“我若是不依呢。”

    上官容止面色阴沉如铁,冷冷道:“我劝淑妃娘娘三思,内子今日是被皇后娘娘召入宫中,若皇后娘娘知道淑妃惩罚她召见的人,就算顾及面子也会跟您讨个说法,何况,宫里人多嘴杂,只怕这个时候皇上已经知道了,您就不怕吗?”

    淑妃强自撑着气势道:“一个个都来拿皇后压本宫,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自然什么都不怕。”

    又狠狠盯着他道:“你就这么在乎这个女人,她能给你带来什么?论相貌,论才学,论家世,我妹妹哪一点配不上你,想当年本宫叔父亲自上门与你议亲,你一口回绝,难道就没后悔过?”

    上官容止沉吟道:“臣一直把姚瑶当朋友对待,也从没后悔过什么决定。”

    一旁的姚瑶面色苍白,她踉跄着退了一步,问道:“我在你心里从来都是朋友,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上官容止的目光从她身上拂过,仿佛她是一团空气一般透明无物:“是”

    姚瑶脸有些扭曲,急道:“那晚晴呢,我不相信你对她也仅仅是朋友情谊。”

    上官容止眼看着江心月体力不撑,不愿再多废话道:“我与晚晴是我们之间的事,与姚小姐无关。”

    说罢,便搀扶起江心月起身要走。

    淑妃情急站了起来,叱道:“上官容止,你若敢带她踏出半步,我会让你后悔。”

    上官容止像未听见般,依然搀着江心月往前走。姿态翩然随意,神色超逸出尘,只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江心月隐隐担心之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回视她,眼神里充满了平静与温暖,仿佛刚才如寒潭般的眼神从来没有出现过。

    身后淑妃目光凌厉如箭,恨然道:“来人,给本宫拿下这两人。”

    说话间,远远听见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只见皇后在晚晴、升平、婉儿和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淑妃无奈,只得和姚瑶走上前两步与上官容止夫妇一同屈膝行礼。

    皇后神态不见有丝毫不悦,朗声笑道:“淑妃在御花园赏菊,怎的也不叫本宫一同观赏?”

    淑妃见皇后如此问,冷冷一笑道:“御花园的菊花哪有皇上赏您的‘凤凰振羽’名贵?”

    皇后故意听不出她讽刺之意,维持着面容上清淡适宜的笑容:“‘凤凰振羽’虽然名贵,但不及御花园的菊花争奇斗艳,百花齐放。”

    说罢,像才看到上官容止夫妇般,颔首道:“怎么你们还未出宫,等着本宫和淑妃娘娘留你们用膳吗?”

    见皇后这般说,知道她是为两边都留了面子,婉儿忙上前和上官无忌搀扶着江心月,慢慢的退了出去。

    皇后话语温煦如和风,却扣着自身尊贵压着淑妃一头,淑妃气得脸色铁青,却无可反驳。

    回去的马车上,婉儿担忧的看着江心月腿,一面要撩起江心月的衣裙。一面担忧道:“大嫂,疼吗?让我看看你的膝盖有没有擦伤?”

    江心月因见上官容止在侧,脸上一烧,忙阻止婉儿道:“你放心,不疼。”

    婉儿眸子里隐然有泪光涌动,愧疚道:“早知大嫂被淑妃刁难,我就应该坚持向皇后娘娘告退陪大嫂一起走才是。”

    江心月转了低柔的语声道:“事发突然,谁也不曾预料淑妃娘娘半路把我召去,虽然跪了半个时辰,但确实是我不懂宫里的规矩,再说我又没掉块肉,婉儿不必如此。”

    上官容止眸间多了一丝阴沉,蹙眉道:“淑妃的个性,即便规矩守的再好,她也会找你的麻烦。”

    他的声线里有沉沉的决断与冷冽:“欺负我上官的人,无论她是谁,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江心月刚想劝他不必为了这件小事得罪宫里的娘娘,婉儿握着她的手,摇摇头。江心月颔首,亦不多言。

    马车停在上官府门口,上官容止下了马车,先把婉儿扶了下来,江心月正欲下车,只觉膝盖酸痛不堪,差点栽了过去。

    上官容止见状,忽地一把打横将她抱起,江心月轻轻惊呼一声,本能地伸出双臂抱住他的颈,又觉不妥,婉儿就在身边不说,府里那么多人,让她以后如何见人。她低低:“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只当听不见,脚步更紧了些。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道:“抱紧,摔下来可就不只是膝盖疼了。”

    江心月见他不肯放下自己,羞得不敢再言语,又不敢挣扎,只好缩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回府。和他靠的这样近,紧贴着他的胸口,他的身上隐约浮动凌冽的雪松香,这香气虽极淡薄,却似从骨子里透出来,心中涌起丝丝喜悦,转念一想,这几天自己正和他闹着别扭,在宫里所受的委屈也因他而起,理智慢慢回来,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一时又如此贪恋他的拥抱,心中几经挣扎,只顾着自己的思绪,倒也忘了府里周遭人惊讶的眼神。

    他径直抱着江心月进了紫薇阁,让她坐在桌子上,江心月见云苓和荷香进来,乍然见了朝夕相处的人,又窘又羞,轻轻一挣,上官容止却并不放她下地。

    云苓和荷香早被婉儿一通嘱咐,默默的放下活血化瘀的膏药便悄悄溜了出去。

    上官容止刚要查看她的伤势,江心月那种又委屈又矛盾的情绪又上来了,只按着襦裙不让他看。冷声说道:“你去忙吧,让云苓来就行?”

    上官容止僵了僵,眸光沉沉,也不说话,执意把她的手拿开,细细的检查伤势。

    发现膝盖已经肿了起来,布满淤青,有一些地方还磨破了皮。随手拿了活血化瘀的膏药轻轻帮她擦拭。

    这一段时间小姑娘的情绪不对劲,不开心。听她的语气,惹她不开心的人好像是自己。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惹到了她,难道是生日当天在婉儿房间看了她?

    上官容止一边小心擦拭一边问道:“最近怎么了?有心事?”

    江心月见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帮她上药,现在他问的这般无辜,看着这个惹了一身情债而毫不自知的家伙,一时更加恼怒,微微咬唇道:“我哪里有什么心事?我不过就是汉回和亲的工具,哪里敢有什么心事?你不是很忙吗?宫里什么晚晴、早晴的公主不需要你陪着吗?何必来惹我,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一口气说罢,眼泪只往眼眶里冲,刚才在宫里受了委屈也没那般难过,现在反而心里一阵酸楚。

    上官容止明白了,这事和晚晴有关。试探问道:“晚晴和你说了什么?”

    江心月盯着他,自嘲道:“哪里需要她和我说什么?自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你和她之间有故事,每次你们对看,眼光都怪怪的。我是女人,我相信我的直觉。”

    上官容止容止闻言急道:“若我说你的直觉是错的呢?我和她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江心月道:“普通朋友?她能丢下皇后娘娘千里迢迢快马加鞭赶回来给你过生辰?你能在生辰那天穿她做的鞋子?婉儿说你们自小就认识,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感情深厚,我这个后来的如何能比得过你们青梅竹马的情谊,你本该娶她的。”

    上官容止气笑了:“照你这么算,先认识谁我就该娶了谁,那我上官无忌岂不早已妻妾成群了。”

    说完,又解释道:“那天送我衣服、鞋子的不止是她,那霓裳阁就送了四五双鞋子来,我只是随便找了最舒服的穿上,仅此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

    “可是,她那么美,那么高贵,那么聪慧…你们那么般配……”越说心里越没底气,心里越痛。

    心里的委屈无处发泄,眼看着那一对一双的泪珠就要流下来,却在下一秒被堵住了唇。

    江心月怔了一下,唇上温热的触感,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官容止。

    “他这是,在亲她?!”

    刚开始像是试探,他只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唇轻碰了下。可因惊讶微微张开的双唇诱惑着他想更深入的探索。

    他滚烫的唇舌,在她嫣红如花瓣般的唇上辗转,舔舐,仿佛现在在品尝的,是世间最美味的佳肴。那清清软软的,又香香甜甜的诱惑,仿佛横穿大沙漠时那濒临渴毙的人遇上第一眼甘泉,也像那中毒已深了烟鬼碰上许久未抽大烟,急切的的索取了起来,毫无顾及,就算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多走一步便会粉身碎骨,却也再所不惜。他没有吻过别的女子,他只觉得一向沉稳自制的自己,此刻吻在了朝思暮想的柔软之上,仿佛随时可能失控。

    江心月脑中一片空白,她忘了思考,身体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那股雪后松木的清冽气息就这样兜头兜脑的闯入她的鼻尖,这股气息仿佛比往日糅杂了许多温柔。让她有些不适应,放在他胸膛的手想要推开他,却不想上官容止早探知了她的动作一般。快速的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温暖的胸膛里。

    她渐渐忘记了抵抗,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就在她以为自己呼吸不过来时,上官容止才放开她。

    江心月睁开眼睛,双眸雾蒙蒙,波光潋滟,像装着一汪春水。

    他盯着她吃吃的低笑起来:“你可以呼吸了。”

    江心月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如此之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紧张的忘记了呼吸。

    刚才那一幕让她不由得脸上如火烧一般,直烧得耳根也如浸在沸水之中。

    上官容止见她唇还泛着水光,脸颊绯红,像春日里灿烂盛放的桃花,看的他双眸愈发暗沉。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叫道:“傲雪…”

    她茫然的看着他。见他含着笑意,深情的望着她道:“不要妄自菲薄,上官府少夫人的位置不会有别人,只有你。”

    直到他已离开她的房间,她还沉浸其中。

    她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她刚刚,被上官无忌吻了。

    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整个人都陷进去了。

    直到云苓进来,叫她,她才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颊,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晚饭时刻,江心月视线微微一动,瞥见坐在桌子对面的上官容止如破春风的面容,双瞳含笑凝视着她,腰间挂着的正是刚才在房间,他朝她要来的迟到的生日礼物‘梅花鹿缠枝莲纹荷包’,一时又让她想起刚才的迤逦。她的脸迅速升温,像个火炉一样热,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无痕扭头刚好见大哥腰间新挂了一个月白色缠枝莲纹荷包。一时好奇,凑近看了看,忍不住道:“咦,大哥,这荷包谁送的?上面绣一只羊有什么出处吗?

    婉儿含笑嗔道:“三哥胡说什么?这是大嫂送给大哥的,这荷包上绣的是梅花鹿和缠枝莲纹,有一路生花的寓意,这样好的寓意被叫你胡说八道。”

    无痕挠挠头道:“好是好,就是针角不够密啊。”

    这样一说,一桌子的人皆看含笑向她,窘得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无卿敲了一下无痕的头道:“食不言寝不语。”

    无痕叫起来:“痛诶”

    这一岔,刚好缓解了江心月的窘迫,无人再笑她,只是江心月恼怒的盯着那个罪魁祸首时,他只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继续优雅的吃着碗里的东西。

    就这么喜欢看她窘迫的样子?

    窗外月华澹澹,风露凝香,极静好的一个夜晚。《诗经》上白纸黑字,往日念来总是口角含香,今日不知怎的,心思老是恍恍惚惚。月色如绮,窗前的树被风吹过,微微摇曳的影倒映在窗纸上,仿如是某人颀长的身影。对于上官容止和晚晴的关系,还是充满了疑惑和不确定。被上官容止这一吻,纷乱的情绪更是涨满了,自己又背负着这样一个泼天的秘密,一旦被揭穿,他还要一个毫无身份,来历不明的她吗?心里,翻江倒海般汹涌着难绘难描的情绪,自己已经整理不清了,心绪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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