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明大懒虫,起床了。”柳言琪拉开窗帘,催促道。
“几点了?”
“六点啊。”
“再睡会…”
“你起不起床?”
“不起…”
一双冰凉的小手伸进被窝,沿着大腿往上摸…
“别,别,我起了!”齐天明慌了。
大白天的,白日…
起床吃了早饭,伴着晨光,山里有稀薄的雾,看起来又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我们去马场骑马吧。”柳言琪扎起了头发,蹦蹦跳跳出发了。
路上。
“哥哥,今天是陪你旅行的最后一天,这次游玩以后我就不回学校了。”柳言琪咬着嘴唇,说出了考虑已久的开场白。
人生就像一场旅行,是旅行总有结束的那天。
人生就像宴席,总有喝完滚蛋汤散席的那天。
我柳言琪,也是要离开的…
齐天明沉默。
记得她说过,要跟妈妈一起离开县城,算算时间,今天确实是最后一天了。
要离开了吗?
离开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那短短的9天,我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少年心里很乱,乱到烦躁。
“哥哥,我那盆养在屋里的兰花,就交给你了,你记得少浇点水哈,浇多了会烂根,那么好看的一盆花,养死了就不好了。”柳言琪双手交叉挽在背后,低着头絮絮叨叨。
齐天明倔强般不回答。
不去看她。
“哥哥,我在你窗台边上的哆啦a梦下面,藏了一把我房间里的钥匙,没事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齐天明迈着大步子往前走。
柳言琪跟不上,停下脚步,“齐天明!你听到没有!”
少年满脸委屈,回头,“那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
“你是我的男朋友啊!现在是,未来也是!”
柳言琪满脸泪水。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不想的…可是没办法…”
齐天明看不得女孩子哭,又想起她总不能丢掉妈妈跟自己私奔吧。
肋间神经又痛了。
他捂着心口,伸手给女孩擦眼泪,“是我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
被一根微凉的手指贴住嘴唇。
“我们不争论那些了,陪我好好玩一天行吗?”
“好。”齐天明强忍着悲伤,换上一副笑脸。
比哭还难看。
进了马场,挑了一匹白马,柳言琪带上护膝跟头盔,齐天明也武装严实。
两人同乘一马。
前面有个教练另骑一马,牵着缰绳。
绕着简易马场绕两圈,每人30块钱。
第一次骑马,马背上颠得屁股疼,但驰骋的快乐已经能体会到一部分了。
草原上那些游牧民族,每天骑马放牧,该有多自由啊?
骑完了马,计划中还要划船。
两个人的小桨船,用脚踩的,齐天明登得飞起,小船划过平静的湖面,破开一片片镜子,将白云扰得细碎。
两岸全是成片的荷叶,顶着大大的荷花。
荷叶下有游鱼啄食。
令人心旷神怡。
恋恋不舍下了游船,继续登山,柳言琪脸上露出疲惫神态,齐天明也没多想,只是以为这几天游玩累了。
齐天明开口:
“既然累了,下半路程就坐缆车上山吧。”
柳言琪没有拒绝。
租了大衣,不然到山顶的时候会很冷。
从半山腰坐缆车直达山顶,如果爬山的话,需要三个多小时,现在只花了半个小时。
缆车下的树木倒退得很快,一年四季有了明显的分割。
枫树的叶子变红。
到顶上的时候,就只有一大片常青树了。
缆车的终点就是山顶。
下了缆车,披上大衣,扑面而来的寒风透过脸颊,冻耳朵。
放眼望去。
除却一片桃林,跟一座道观,也没有什么别的景观,这地方三月天应该很美。
三月如果能下着桃花雪,雪落在桃花上…
然后一阵东风。
东风吹散桃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
山顶只有一座道观,云溪观。
云溪山上云溪观,云溪观上有个老道,算卦还挺灵的。
进观就要上香。
柳言琪买了两支香,递给齐天明一支。
“我看电视上上香不都是三支吗?”齐天明疑惑。
“嗨,这东西有那个意思就成,你还真那么讲究啊?”柳言琪引燃了香,对着香炉认真拜了三拜,插香。
“一切都是命,万般皆注定。”柳言琪叹息一声。
齐天明指了指边上算卦的那个道士,“来都来了,要不我去揺一揺?”
柳言琪点点头。
“揺签还是看手相?”道士眼见送上门的生意,热情招呼。
齐天明迟疑了下,“揺签多少钱?手相又要多少钱?”
“居士此言差矣,小道这里不谈钱,谈缘…”
柳言琪皱眉:“说人话。”
“抽签贵些…”
齐天明伸出一只手,干脆道:“那看手相吧。”
道士仔细盯着掌心纹路,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头,“居士想问什么?”
“姻缘。”
“你确定不是过来消遣老道的?”道士一甩手,将齐天明的手挥落。
“道长何出此言?”齐天明搞不清楚状况。
道士一指柳言琪,又指了指齐天明。
“你俩不是已经成婚了吗?”
“速速离去,莫要再刻意寻老道开心!”
齐天明还要再说些什么,被柳言琪拉走。
远离了道观,齐天明还愤愤不平,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
“哥哥,别生气了,那道士本事不大,脾气还挺怪!你看,他说我们已经结婚了…这不明摆着算错了吗?”柳言琪顺着山顶的另一端往山下去。
“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下山不应该坐着缆车吗?”齐天明纠正道。
“其实我到山顶也不是为了上香而来,就是过了山顶,就是山的另一面。”柳言琪加快了脚步。
“山的另一面有什么啊?”齐天明追上去。
“菊花,漫山遍野的小野菊。”
山的另一面,是菊。
入眼望去,全是菊花。
开得正好,正鲜艳。
野菊花不知道是谁种的,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才形成这种规模。
柳言琪张开双臂,在花丛中跑了一阵,一直跑到累了,才停下来。
“哥哥,你在摩天轮上许的什么愿望啊?”
齐天明反问,“你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哎呀,人家突然想知道嘛!”柳言琪撒娇。
“我许得愿望是,跟我的小言琪,天长地久。”
“你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可以说吗?”
“阅尽好花千万树,愿君别记此一枝。”少女略带忧伤的话语传来。
齐天明愣神,只觉得无尽悲伤涌入胸膛。
“哥哥,抱抱我好吗?”柳言琪没由来说出这样一句话。
齐天明抱着柳言琪,只觉得抱上了一朵云,没有重量,没有温度…
肋间更痛,原来是心痛。
脑海里炸裂的记忆涌来。
“哥哥,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翻过一座山,来到这里吗?”
“这是我给自己选的墓地呀!”
“小…琪,别说了,别说了…”齐天明眼含泪水,鼻子发酸。
“哥哥,你终于想起来了啊?”柳言琪脸有微笑,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她不在意身体的变化。
只是抬起手,抚摸齐天明的脸庞。
齐天明呜呜得哭,声有幽噎。
庞大的记忆翻滚,虽然还没汇聚成画面,但他知道,少女没说假话。
她是真的要死了。
“哥哥,对不起啊,我骗了你…”
“在这个时间线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不对,在所有的时间线里,我都是那个没人要的孤儿院老师…”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一定有办法的,那个道士…对,他不是算准了吗?我们结婚了,我们已经结婚了呀!我去求他,我们只差一点,你就可以活下来了…”
齐天明将女孩横抱在怀里,一缕缕光从女孩身上缓缓溢散,最后变成星星点点。
她躺在他的怀里,感觉身上有温度了一些,就像那晚他给她捂了一夜的小脚,已然听不到呼吸声的少女,艰难道:“哥哥,对不起,我食言了,说好了我们婚后要生两个小孩,你,我,两个孩子,我们一家4口人…”
齐天明的眼中,少女的脸碎裂成纹,面容模糊又清晰,他温柔着摸了摸少女脸颊,像是抚摸着万千星光,身边盛开的菊花散发着幽幽香味,少年颤声道:
“你原来说过,病好了就要跟我一起到处玩,我们沿着318一路向北,还有,花容新出的口红还有很多色号你没用过,我才分清那些颜色的区别,你…不许…死,以后我会好好工作,努力存钱,给你买小房子,买各种色号的口红,成千上百盒买给你,我们以后会有孩子,你唱歌那么好听,孩子一定会很喜欢…”
柳言琪摇了摇头,脸上掉落的星光更多,声音小到断断续续,“哥哥,那些都是我随便说的…你怎么当真了,房子多贵了,还有买那么多口红…也没什么用,该浪费多少钱啊…其实小琪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送你的那身西装…总觉得自家老公穿在身上,真帅啊…”
齐天明弯下腰,将耳朵贴近柳言琪的唇边,努力听清她的话语。
柳言琪眼角含泪却满脸微笑,碎成片片星光点点,“哥哥,再也看不到菊花开啦…”
少女随风而散,安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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