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靳之许仿佛在溺毙前得到了一个能救人命的氧气罩，听到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他的求生意识更加迫切。
几乎是同时，靳大海疯狂按头的动作有些收敛。
随着一声闷哼。
衣冠不整的女人从卧室里面走出来，手里攥着卧室床头柜的台灯，另一只手中的烟灰缸早已飞出去，砸到靳大海的小腿上。
玻璃渣上又多了一层玻璃渣。
整个屋子都萦绕在一种淡淡的血腥味中，一片狼藉，没有任何下脚的地方。
靳大海被激怒了，他松开抱着靳之许的动作，后者的头险些摔在地上。
胡蓉双目布满红血丝，头发也乱作一团，她身上的衣物勉勉强强蔽体，胳膊和腿上面有不少青紫的淤青，就连胳膊肘也有若隐若现的血丝。
那是靳之许的世界末日，他实在想不出比一天更绝望的时候了。
靳大海看到卧室门口的胡蓉后，发疯了般，大步上前，拽着胡蓉的头发就往卧室里拖，胡蓉因为头皮的拉扯感疼痛到面目狰狞，眼底藏着求情，嘴里一直喊着“放过我们娘俩吧！”
撕心裂肺的嘶吼。
靳大海不闻不问，将胡蓉扔到床上，没过十分钟，卧室内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
靳之许刚从差点溺亡的恐惧感中逃出，就往卧室里面看，女人的头耷拉在床沿，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女人满脸的恐惧和无助，却看不见男人在视觉盲区干着什么。
胡蓉本来是仰头看天花板的姿势，但是她似乎感觉到了靳之许的眼神，偏偏头，朝靳之许咧出一个笑容，继而摇摇头让他不要怕。
身后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胡蓉的不配合，他继续拽着女人的头发，拽向另一头。
嘴上说着难以入耳的话，四岁的靳之许朝卧室爬，他的头有些失重，浑身发软，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却爬了那么久。
靳大海在完事后，系皮带的同时看见了碍事的小靳之许，朝他踢了一下，对于成年人不重的力道对于当时的靳之许来说，仿佛要了半条命。
后来。
胡蓉带着他去医院，才捡回来了半条命。
却丢了半个魂。
后来靳之许做的每一次噩梦都是鱼缸里的那条小金鱼，还有母亲微微偏头脸上的表情。
那是他难以摆脱的梦魇，也是他的世界末日。
/
靳之许并没有告诉顾然事情的全部经过，只是几句话寥寥带过曾经难以承受的过去。
等到嘴里的阿尔卑斯糖全部融化，痛苦也因为那块糖的甜腻冲淡了些。
顾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变戏法般从兜里再掏出一颗糖。
“there is a crack,a crack everythg”
“that’s how the light ts ”[1]
女孩清脆的声音伴着窗户拍打的声音，刚好对上每一个鼓点，干净纯粹，不夹杂任何杂质。
话落，女孩粲然一笑。
窗外的风如同野兽怒吼，在那一声声击退勇敢的怒吼中，靳之许开口。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是歌词的翻译。
男孩的声音不如野兽撕心裂肺，颇有种与世界末日战斗到底的决心。
少年意气啊，在不公的无数个日夜中，没有被击碎。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这是两人的秘密。
一隅天地，别人无法踏足。
教室里的温度逐渐升腾，玻璃窗上的雾气越来越多，直到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时候不早了。
顾然脱下靳之许的外套，因着干燥，毛衣表面起了一层静电。
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冒出白光，本以为那是火花的颜色，等靳之许定睛一看。
米白色的毛衣上有雪白的绒毛。
不明显，那些绒毛却趁乱钻入靳之许的心，全身突起刺挠的感觉，打乱了他的脚步。
——他的羽绒服跑毛了。
或许不是羽绒服便宜廉价的问题，但是少年的自尊心将他的勇气击退，溃不成军。
靳之许没有开口提醒，目睹着顾然穿上白色羽绒服。
他全程将嘴抿成一条线。
教室门的开关声才将他拉回现实。
因为贫穷。
所以怯弱，所以小心翼翼，所以胆战心惊。
当所有多音节字落在顾然的耳旁，他的心更加刺痛。
“对不起，我的羽绒服跑毛了，粘到了你的毛衣上。”
“应该挺不容易洗的，抱歉。”
男孩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我帮你洗”的话语始终没有说出。
顾然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摇摇头，告诉他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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