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回头，看着眼前的男生，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自卑，但是颤抖着的声音底色更多是质疑和自证。
靳之许刚好对上顾然的眼神，短短一瞬，他竟从顾然的眼神中读出了同情和怜悯。
卑微的人总会把别人的情绪放大，哪怕旁人仅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眼神。
他突然好自卑好自卑，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刚才攒起来的勇气这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黑色的头发茬在光下镀上一层光辉，顾然看到了靳之许缓缓低下的脑袋，看到了后者的妥协。顾然突然觉得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帮不领情的人说话。
她不再质疑、不再发言，低下头缓缓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见靳之许低下头，顾然也不再多说一句话，宋言越来越变本加厉。
“小杂种，看来你和王严涛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也不知道你天天在装什么清高，搞得自己很牛逼似的。”
“我说呢，成绩也不是很厉害，但是怎么就能有补助金资格，原来是有这一层关系在啊！”
“也不知道王严涛怎么当爹的，连四百块钱都不愿意给你这个私生子，是不是师娘管的太严了啊！”
周围一阵哄笑，都在等着看靳之许的笑话。
太阳好毒啊，照在靳之许的身上，他们的话如同太阳光刺入靳之许的眼睛，扎破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那颗碎掉的心如同气球，缓缓飞上天，再也找不到那条束缚理智的细线。
靳之许攥紧的拳头像是在昭示着一场恶战，在所有人看好戏的眼神中，他期盼有一双不一样的眼睛，望向他。
那双眼睛在说：“不要害怕，你没错，不要冲动，你最棒！”
他以为，他只能在梦中看见那双眼睛了，谁知道，有一双眼睛盯着他、望向他。
顾然坐在前面，掠过聒噪的人群，眼睛里装下了世界一切最美好的事物。
那样清澈、干脆、真挚、不拖泥带水。
在被溺毙之前，水中曾有这样一双眼睛，望向他。
他突然有了勇气，一如往前，站到母亲面前让母亲丢下他去过更好生活的勇气。
“我和王老师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这个补助金的任何内幕。如果评选机制透明，证明我的资格不够，我会自愿放弃这次资格。”
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他想让顾然也听见，来感谢她刚才的眼神。
话落，他再也听不见周围人的讨论声，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和那双眼睛。
等靳之许再看向顾然时，后者已经转身，乖巧地做题。
脱离窒息的感觉后，那双在水中模糊的眼睛再也没了踪影。
留下了靳之许劫后余生砰砰的心跳声，不知是为了重生而跳，还是为了心动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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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之许说完这段话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了，他没有再在乎他人说的话，哪怕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不堪入耳。他知道自己失去过什么，以及要争取什么。
谣言传播得很快，年级里一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没有人在乎这件事的真实性，他们只是一个个猎奇心爆棚的猎食者。
老师的消息有许多也是从学生的八卦中得到的。
那天靳之许坦白后，他就去了办公室找王严涛说明了情况，希望王严涛能秉持着公正公开的原则来评判这次资格。
没有人会成为圣人，靳之许也如此。
他不愿意听着同学们的冷嘲热讽拿这笔钱，他该拥有的一定会拥有，不是他的，他会争取。
但不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王严涛听完后，心平气和、语重心长地告诉靳之许：“孩子，我知道你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语句有些许停顿，“但是这是你应得的。”
靳之许疑惑，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拒绝这种牵强的解释。
王严涛从红木桌子上拿起一个透明玻璃杯，刚接的热水，他放在面前，试图掩盖雾气之后的双眼。
“孩子，我知道了你的经历。”
男人的声音突然有些哽住，接着说：“对于我来说，被评选上省内优秀教师更诱惑人。但是如果我选择了所谓的评选机制去衡量我的教师生涯，那是对我教师良心的谴责。表面上我虽然光鲜亮丽，但是我内心有块地方是空缺的。那块地方怎么补上空缺？”
“我觉得现在的最优解是，给我的学生，给他一个公平的受教育环境。”
“那样才不会愧对于站在办公室门外等结果的你。”
那是靳之许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哪怕这一丝温暖来自班主任的怜悯心和同情心。
他低着头、垂着脑袋，脖颈处的骨头凸出来了，显得脆弱、不堪一击。
听完班主任的话，靳之许缓缓抬头，从雾气里看到了王严涛的眼睛。
师者仁心。
他的眼睛里夹杂着对靳之许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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