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和许余到达拉面馆已是饭点，她俩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
在老板娘的强烈推荐下，顾然点了份牛肉拉面，有几滴油渍的菜单上的牛肉拉面图片令人垂涎，刚刚经历过中考的学生带着对高中的憧憬探索未知的一切。
顾然他们二人坐到了西南角，东北角坐了一个男生，很安静。他独自坐在那，没有一句话，桌子上放了两碗牛肉拉面，冒着热气。在这个炎热的夏天，热浪冲击，碰撞出一个新的暑期。
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短袖，腕骨清晰，看着有些发育不良，但是身高应该有一米八左右。男孩仿佛不知道热，滚烫的面条直往嘴里送。
许是他的狼吞虎咽太引人注意了，顾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服务员端上来拉面，许余拿起桌边的醋罐，一股脑在拉面碗里倒了许多。
顾然在旁边忍不住打趣道：“哎，你还真是喜欢吃醋啊！”
许余：“怎么？”
顾然笑了笑，眼神飘忽，无意中看到了坐到斜对面的那个男生。
很乖的男生，短袖因为长时间洗涤，领口泄了。在他低头吃饭的时候，有锁骨若隐若现。白皙得不像男生的皮肤，他微微弓腰，碗里的拉面所剩无几。虽然看起来有些狼吞虎咽，但是吃相很好。
可是对面的那一碗没人动。
他，等的人是还没有来吗？
拉面馆起初还算安静，但是刚才有一群十六七的男孩进来后，整个拉面馆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男孩们围了一桌，老板娘看桌子太小，又拉了一张桌子拼起来。
随着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客人从门口涌入，老式空调岌岌可危，浇不灭少年们的热情。
屋内越来越燥热，室内越来越闷。老式空调不堪重负，凉丝丝的冷气压制不了整个房间的热闹。顾然和许余实在受不了这逼仄的环境，了了吃完面，想立马结账离开。
不知道何时，那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对面坐了一个不修边幅、粗犷、烟酒味杂糅的男人。
“你这个小兔崽子，就是你当初把你妈妈赶走，现在又把我老婆赶走。”
本就聒噪的拉面馆因为粗犷的男声更具压迫感。
和男生不同，他身材高大，头发是简单的寸头。身上的衣服虽然是最近潮流的品牌，显然是他亲近的人给他准备的。但是能看出来已经被烟酒腌入味了。
男人为人粗犷却不豪迈，说话毫不遮拦，压根不顾及这是公共场合。
“我她妈生了你就是个祸害，你把我的女人全霍霍走。”
“还问我要钱？还让我给你交学费，供你上学？你还真是和你那妈一样！不要脸！”
男人越说情绪越激动，随手抄起桌子上的醋瓶往男生身上摔，老板娘刚装满的醋淅淅沥沥洒在男生的身上。砸在男孩的身上，砸在他的肩膀上。
一声闷哼，像是砸到了锁骨附近的骨头。
男孩站起来了，他一句话也不说，直勾勾地盯着男人。
陷入僵局
男孩面无表情，全然觉得对面的男人在发疯。
他低头看了看那碗拉面。
上面的几片牛肉还很新鲜，香菜和葱的香味淡淡的，汤汁早已被辣椒油湮灭。
可是，一口没动。
男孩转身找老板娘要了个袋子，把面前一口未动的拉面打包，在男人污秽的咒骂声中离开。
除了男人的咒骂声，还有其他人的讨论声。刚才那一伙的男生毕竟少年气盛，围在桌子前，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旋涡中的两个人，嘴里时不时发出一些讨论声。
男孩从顾然的身旁经过时，身上有刺鼻的醋味，他却丝毫不在意，头也不回。
他的锁骨附近有淡淡的红印，很轻很轻，若不是仔细看就不会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男人破口大骂，仿佛自己是话剧中的一个主角。
“你这个兔崽子，让那个疯婆娘把我骗出来，就是为了骗老子钱。”
“你真他妈贱啊！和你妈一样。”
“以后别再来烦老子了，爱滚哪上学滚哪上学去。”
“我就不信，你一个从农村跑来，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一个破书有什么好念的，你是能念到清华北大去吗？”
男人的面容和他的话语一样丑陋，唾沫星子在空中飘。
顾然不知道他说的某一句话有没有中伤到那个男生，但是从他们二人的行为举止中可以看出来，男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
人人生来平等，但是公平要竭尽一生去追求，极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事事无成。
拉面馆每天迎客送客，见了太多不同世界的人。没有人制止他的行为，如果有人站起来为男孩辩解，想必也会惹得一身腥。
他们偶尔驻足，在这里嚼面喝汤，咽下苦楚与无奈。
平常咋咋呼呼的许余此时一言不发，沉默地盯着男生离去的背影，嘴里小声喃喃着。
“他爸爸怎么这样啊？这难道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吗？”
虽然顾然思绪飘到很远很远，但是她忍不住想象：一个继子在继父的家里遭受非人的虐待。
“或许吧。”
两人沉默。
她们是个外人，只能当看客，无法插手别人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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