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事吧?”络川看着同伴跌坐在地,涕泪横流,好心地问了句。

    王秀和张月抱在一块嚎啕大哭,根本没人答络川的话。

    络川也不着急,站在一边等她俩哭完。

    趁她俩哭时,络川朝前走了一段路,走到了两条黑鳞大蛇身旁。

    蛇头大张着,腥臭的涎液流淌在泥地上,这两条蛇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听人劝吃饱饭。下次别这样了。”络川曲起一根手指,在两个蛇头上敲了敲。

    一百年道行的精怪,在妖域里连给大妖跑腿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在这人界的小福山,能有一百年道行就足以为祸一方了。

    她自己现在用着这副躯体,住在小福山下的竹林村里,自然不允许有这种好话不听的存在。所以络川杀它们杀得毫不留情。

    王秀两人没听到络川说的话,但这不耽误她们俩看到络川的动作。

    以她们对络川以前的了解,她们实在不能理解络川怎么敢胆子这么大,居然敢一个人靠近并触碰这么大这么粗的两条蛇。

    自这一天过后,两人吓得大病一场,随后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络川。

    以前总上门去叫络川一块玩或者一起干活,现在在路上碰到络川都远远地绕道走了。

    络川丝毫没有意识到被疏远了,她的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过。

    她爹叫她去买豆腐,她就去买豆腐。

    她爹叫她去洗衣,她就去洗衣。

    没人叫她干活的时候,她就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听着家里养的那几只鸡咕咕叫。

    “吵。”络川睁开眼睛,看向那几只为争一只虫子吵得不可开交的鸡。

    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了它们一眼,几只鸡连虫子都不要了,纷纷吓得在院子里乱窜,最后一起逃出门,跑到田埂上了。

    络川重新闭上眼睛,继续在日光下休养生息,蕴养魂体。

    “林家以前叫二丫,现在叫络川的那个,有点邪门!”

    “可不是吗,我外甥女张月亲口说的,她和秀丫头怕得要死,偏偏林络川敢上手去摸那两条蛇。”

    “那两条蛇要不是被官府拉走了,能卖不少钱呢。”有人的话题默默跑偏。

    “谁说不是,谁能想到大福山作怪的是两条蛇。仵作查了半天,都不知道它们怎么死的。”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蛇精把林络川附身了!毕竟她都摸蛇了。”话头又转回林络川身上。

    林父从镇上赶集回来,就听到村里人在大树底下说他女儿。

    林父是个铁匠,长得高大且一脸凶相。他听了这话脾气立马上来了,沉着一张脸:“我女儿好端端的,哪个鳖孙脱了裤子放屁在这胡说八道!”

    原本讨论热烈的村人立马噤声赔笑,目送着林父远去。

    等确定林父走远了,她们又凑到一块继续说:“我看不止林络川邪门,她爹也邪!”

    “就是就是,要不谁家媳妇生孩子都好好的,偏他媳妇生完林二丫就没了。”

    ……

    林父带着赶集买的东西走进家门时,发现小女儿正在躺椅上睡觉。

    林父赶紧放轻动作,没想到还没走两步女儿就睁开眼睛。

    络川看着林父,张嘴叫人:“爹。”

    叫爹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新奇的事,她的真身生于天地,非要追本溯源,那天为其父,地为其母。

    活了几千年,她也没叫过谁爹。但现在用着这躯体,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怪异。该叫就得叫。

    林父听她叫自己,铁汉的心先软了一分,赶紧递过去一个纸包:“你爱吃的绿豆糕。”

    买这包绿豆糕的钱够割两斤肉了,整个竹林村里也就林父舍得这么给孩子花钱。

    口感绵密的绿豆香气在嘴里绽开,络川的心情也跟着变好。

    林父看见女儿露出了一点笑容,自己脸上也挂起笑:“晚上爹给你做红烧肉,你还想吃什么跟爹说。”

    “我去劈柴。”络川把剩下的绿豆糕封好收起来,又朝着柴房走去。

    “行,你就劈几根小的。剩下的我来。”林父拎着肉进了厨房。

    自从妻子去世后,他又当爹又当娘,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现在厨艺已经很看得过去。

    当林父把肉腌制好,挽起袖子出来时,发现柴房里已经整整齐齐码了一堆柴。

    他往外一看,女儿已经去了田埂上正把家里的鸡往回赶。

    “这些鸡要不说是你每天喂大的呢,还是跟你亲。”

    林父看着几只鸡排队跟在络川后面的奇景忍不住说。

    络川笑笑没说话。

    晚上饭桌上,照例只有林父和络川两个人。

    “多吃点。”林父往络川碗里舀了一大勺红烧肉,又给她煎了一个鸡蛋。

    络川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慈祥的男人,也学着夹了一块肉给他。

    林父瞬间高兴起来:“络儿真孝顺。”

    络川:“……”她还不太能理解人族这种瞬息万变的情绪。只是夹块肉就这么高兴?

    饭吃得差不多时,林父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络儿,你哥给我们写信回来了。你看看。”

    他不认字,但是送女儿开过蒙,除了常年在外的大儿子林炎外,络川就是家里学问最高的人。

    络川抖出那封信上下扫视。认字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她看起来并不费劲:“林炎说他最近会回家一趟,但是路程未定,不确定是哪天回来。还问你和我好不好?”

    林父“腾”地站起来:“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络川望着林父跑出去的背影。

    林父的声音传来:“我再去买几斤肉!”

    “……”络川的视线转回手里的信,写这信的纸张触手温润,遇水不湿遇火不燃,可保存至少上千年。更重要的是,络川在字里行间捕捉到一丝灵力。

    妖族、精怪一类的力量,一般被称作妖力。

    人族普通武者的力量,叫武力。人族修行者、深海海灵族的力量,则被称作灵力。

    除此之外还有已经陨落的神族拥有的神力,深渊魔物的魔力……

    这具躯体的哥哥,怎么会有灵力?难道他是人族修行者?

    络川的目光盯住这张信纸,仿佛要把它灼透一般。

    等林父带着一个猪头和二十斤猪肉回来时,络川还坐在堂屋里没有洗澡休息。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熬的补药喝了吗?”林父关切地问。

    “没事爹,我就是想我哥了。”络川语气平淡地说。

    “是啊,你小时候最黏你哥了。他这一走都五年了,五年没回来过。”林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套话,什么都往外说,“他之前不是写信说他拜了个什么师父,叫做衍青道君。他师父对他严厉也是好事,不然你哥怎么能学成才……”

    林父不知道什么人才能被称作道君,也不知道儿子到底去学的什么,他只知道儿子每年会写信还会寄很多银子回来,就是始终没有回过家。

    衍青道君……

    络川把这个名字里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道君是人族修行者里的称呼,只有修行宗门里长老级别的人物才能得此尊称,道君之上则是真君,真君之上又还有其他。道君之下的其他人多互称道友。

    她这个便宜哥哥林炎,果然是人族修行者没错。

    络川眸光一闪,与人族修行者打交道还是三百年前的事。

    人族修行者不仅能打还能说,很是烦人。

    三百年前人族妖族之间设下结界,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妖域不会管人界里的那些精怪,人界也不会管逃进妖域的人类。

    各自有各自的造化。

    不知道她这个便宜哥哥天赋如何,现在修行到何种程度了。络川现在魂体受创,恢复妖力的速度极其缓慢,若是被便宜哥哥发现真身,只怕会惹出不少麻烦。

    “爹,我想去我们后山的小竹屋住。”她开口。

    后山的小竹屋是林父以前盖来给林母避暑用的。

    后来林母去世,那个地方让人触景深情,家里人就只有祭拜的时候才去。

    对现在的络川来说那样冷清的地方却足够安静,是她修炼的好去处。比每天坐在这院子里晒日光要适宜得多。

    “那里什么东西都缺,你一个人去那做什么?”林父不大乐意。

    “我想娘了。”

    一句话绝杀。

    络川又多加了一句:“我去陪娘一段时间。”

    林父红了眼睛,点头同意了。

    林父爱女,行动力十足,第二天就往竹屋里搬了不少东西,让络川住了进去。

    “这月份山里蛇多,我给你撒点驱蛇粉。”林父在屋外面还有里面都撒了不少粉末。

    络川坐在板凳上摇着竹扇,看着竹林,随着林父的话点了点头。

    林父撒完后在心里自责。他还是不是人,居然听了村里人的话用驱蛇粉试探女儿。他这个爹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林父赶忙补救:“回头我再去镇上,给你买些衣服首饰还有好吃的!”女儿一天天长大,正是喜欢这些的时候。

    络川却摇摇头:“爹,你给我带些书吧。”

    “好。你要什么书?”林父满口答应。

    “都行。”络川不挑,“越多越好。”

    虽然她在慢慢接收这个女童原本的记忆,但原主终究只是个小孩,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

    络川很想知道,一千年过去,现在人族修行者的世界是何样的。

    林父这些年开着铁匠铺赚了不少银子,加上儿子林炎时不时寄回来的那些,林家的家底可以说十分丰富。但如今丰厚家底都变成一本又一本的书。

    各种各样的书册如流水般送到了竹屋里,与此同时还有林父给女儿或买或做的吃食。

    其中一道用芡实、人参、白术、茯苓、砂仁做的五香糕成为络川的心头好。

    络川坐在树荫下一边看书一边吃。

    竹林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书页翻动以及她吞咽咀嚼的声音。

    五香糕的粉末从络川的指尖掉落,不多时还引来了一群蚂蚁。

    络川看到蚂蚁大军过来,随手掰了半块丢在地上,随后便挑了根竹枝在堆满落叶的地上开始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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