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如此难过,不妨去陪着他。”梦妖扼住阮青菡的喉咙,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阮青菡双手抓住扼住喉咙的那只手,艰难地呼吸着一点点空气,身上华丽的婚服在空中舒展开了拖尾。

    她眼球凸出,把眼底的泪花全挤了出来,眼睛逐渐充血,面部失去血色,她的意识逐渐涣散。

    躺在冰晶石床上的阮青菡的面目也逐渐变得铁青,众人焦急不已,却毫无办法。

    只是梦妖没有注意,原本倒在血泊里死去的人,如今竟像个恶鬼一般,慢慢爬了起来,站在了他背后。

    他黑衣白发,面露嗜血之色,身体里的魔气忍不住四散开来。

    在触不及防间,他的利爪刺穿了梦妖的胸膛。

    看着被贯穿的胸口,梦妖脸上的笑凝结在脸上,转过头看到聊苍冷漠的脸时,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梦妖的手从阮青菡的脖颈处无力地垂落下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凝聚气力,几乎未经任何思考反向朝阮青菡打去。

    聊苍迅速闪身到阮青菡身后,伸手搂住她的腰,指尖凝咒,一个结界挡在她面前,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结界上。

    梦妖赶紧趁此间隙,逃离梦中。

    随着梦妖的离去,阮青菡的身体也在聊苍怀里渐渐轻盈飘散,逐渐消失。

    只留下怅然若失的聊苍。

    梦妖身负重伤从阮青菡的身体里钻出来,一出来就被在近处的若木扔出的捆妖绳困住,只是一团看不清楚面容的白雾,它在捆妖绳里嘶叫,声音凄厉,还没等若木击杀,它自己便消散了。

    聊苍的身体倒在了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得看不清颜色,看着远处大家都已起身,朝阮青菡围了过去,他便抚着胸口,在月色中离开了。

    看着阮青菡睁开眼睛,若木欣喜,但是不敢靠近,他有何脸面站在她面前。

    阮青菡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在旁的人都没有听清,但那几个字却清晰地落到若木的耳朵里,他的身体也随之一愣,转而他站到了更远的地方,只敢在夜色的掩盖下看着她。

    她说:“聊苍呢?”

    即使无颜见她,他也舍不得离开,他得知道她是真的无恙才敢放下心来。

    阴医师和阮掌门施法加速伤口的愈合,使之不再往外渗血,最后阴医师再用治愈术封住了阮青菡的痛觉,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那么痛苦。

    阮掌门与众长老道谢后,便抱起阮青菡,回到近云山下的阁楼。

    这不平静的一夜总算过去了,她的伤就只能交给时间慢慢养了。

    大家都舒了一口气,但这一夜有两个人睡不着。

    一个是聊苍,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睡过觉了,天生失眠体质。

    一个是若木,他一直站在阮青菡阁楼院中的桃花树底下,直到天明才隐去身影。

    阮青菡睡得也并不安稳,这一夜对梦中人来说经历得太多。

    聊苍已经把那满是鲜血的衣服换了下来。

    回到现实中身上的伤好得快多了,幻影中留下的普通伤口已经愈合消失了,只是胸口的那一处刀伤,因为倾注了梦妖的妖力,仍难以愈合。

    这几万年他一直感受着这六界的痛苦,虽然痛苦,但那些痛苦都是精神上的,是不可见的。

    他已经好久没有像今日一样,身体上出现伤痕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死亡的感觉了,每一次濒死的痛苦都让人害怕,即使死过很多次,对死亡的恐惧却未减少分毫。

    “尊上,您受伤了。”乌瞳出现在屋内,“让乌瞳为你疗伤吧。”

    聊苍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不用。”

    “尊上,有什么是需要乌瞳为您效劳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自梦境里出来,便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他看见他们的婚礼,很烦躁。

    甚至动了杀心,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杀了若木。

    但是她抱着自己哭的时候,他有一种很特别、很难以描述的感觉,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开心,反正就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似乎除了阮青菡,在他这漫长的生命里,还没有谁为他流过一滴眼泪。

    他的存在就是威胁,人人都希望他死,不,是消失,是不存在。

    “乌瞳,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吗?”

    “乌瞳也不知道。”

    “本座觉得,好像走不进她心里。”

    在阮青菡的梦中,她与若木都已经到了成亲的地步,看着还真是打击人。

    以前她和若木的感情好,他只觉得是有碍他执行自己的计划,可现在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多了一丝渴望。

    “尊上,要不要不试一下美男计?”乌瞳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聊苍回过头,目光似箭。

    “乌瞳失言,乌瞳只是觉得可以利用尊上之前建立的柔弱形象,请尊上责罚。”乌瞳急忙认错。

    “去魔石窟面壁三日。”

    “谢尊上。”

    乌瞳离开后,聊苍坐在窗前若有所思。

    美男计?

    聊苍坐在窗边,一双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似乎又真的什么都没有看,一次次地星辰流转,从夜色到天明。

    阮青菡披着披风,靠着回廊上。

    她额头上冒着微汗。

    她是第一次觉得去找聊苍的这条路这么长,虽然她被封住了痛觉,感受不到疼痛,可是不代表她的身体就不痛了,不然也不会才走几步路就有虚脱无力之感。

    醒来之后问起聊苍,爹爹、绿绿、若鱼皆说昨晚没有见到他。

    可是她明明在梦里见到他了,如果大师兄是真实的出现在梦里了,那聊苍也必然出现了。

    如果她身上的伤是真是的感受到了疼痛,那么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肯定也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那他肯定伤得很严重。

    他可千万不能出事才好。

    阮青菡倚在门上,喘着气,扣响了房门。

    聊苍刚打开门,阮青菡就赶紧振作精神,不断抛出问题,并且步步紧逼。

    “昨夜你在哪里?”

    “自然是在房里休息。”

    “昨夜在梦妖设置的梦境里,我见到你了。”

    “既然是梦境,那必然都是假的。”

    “假的?伤也是假的?”

    聊苍被她一步一步逼退得跌坐在窗边的榻上,他一手向后撑着。

    他和阮青菡之间的距离太近,面对步步紧逼的她,他只能向旁边侧着头,来躲避她的视线。

    阮青菡伸手欲要扒开他的衣裳,他赶紧用那只空着的手按住她的手。

    他没有转头看她,却感受到阮青菡停留在他的目光。

    “尊上,要不要不试一下美男计?”

    他脑海里响起了乌瞳的话。

    犹豫片刻,按着她的手默默松开,放下。

    阮青菡得到了他的默许,一用力扒开了他胸前的衣裳。

    他的身材很好,肌肉紧实,但是身上布满了各种疤痕伤口,不过都是一些旧伤。

    阮青菡有些吓到了,她没想到一个人的身上会布满这么多伤痕,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聊苍身上留下的伤痕基本上都是被神器所伤,凡人的刀刃兵器只是疼在当时,伤很快就会愈合消散。

    聊苍注意到她惊讶的眼神里带着的几分怜悯,他不自然的把衣服拢了拢。

    他忘记了这些他习以为常的疤痕,实际上是丑陋不堪的。

    阮青菡握住他的手,视线落在他的胸口上,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还渗着血。

    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几瓶药,又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来纱布。

    聊苍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自己要不要把衣服穿好?第一次使用美男计,没有经验。

    正当他想得出神的时候,阮青菡已经走到她面前。

    “这些药都是阴医师给我配的,对我的伤有效,那对你的伤也必然是有效的。”她打开药瓶,把药倒在手帕上。

    看着阮青菡拿着手帕的手离他裸露的身体越来越近,他不自觉的往后缩,当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他的手也不自觉的抓紧了背后的靠枕。

    他低头便看见那张小脸伏在自己的胸口,目光直视,认真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身体,他甚至可以看清她微微卷翘的睫毛。

    她这是在给他治伤?

    他的身体微微颤动,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起来,阮青菡只是觉得她弄疼他了,撅着小嘴,朝他的胸口吹气。

    他感觉风掠过他的身体酥酥麻麻的,既享受又克制。

    阮青菡上完药,把纱布按在他的胸口,紧贴着他,双手环着他,从背后接过纱布,把他的伤口包扎起来,他能够闻到她身上散发的幽香。

    此时他的神经异常敏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包扎的手无意间碰到他肌肤的触感。

    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升高。

    他笑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朴实无华的方式给他治伤。

    他心里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他绝对不会让阮青菡和若木在一起,即使不是因为诸神之约,也不行。

    只是他没有看见自己后脖处的诸神之印正发出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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