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天。

    在心里默默数了数,端起剪刀,夜莺咔嚓咔嚓地修正着花园里的枝叶。

    从对方匆匆下播、声明要退还礼物算起,她已经十二天没有在助眠频道里看到那个亮起的头像。

    和前男友一样消失不见了,想想那条金额退还的通知,夜莺穿行到花园的另一侧,她还窝在毯子里失落了好几天。

    她明明不是未成年,清下冗余的枝条,夜莺曾有心想要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

    ——可是回复界面亮了整个晚上,删删改改,她还是没能发出一句半句的留言。

    她又没做错什么,夜莺也记不清自己是在第几次重写小作文的时候感到愤懑。

    仿佛身边的朋友都在向她表达不满,不满已经开始售票的演唱会因为歌手的缘故而不得不草草取消,不满洽谈许久才同意出借的音乐厅转眼就便宜了别人,不满原本光辉万丈的未来忽然间就直坠而下,摔进悬崖底部漆黑而看不清四周的迷雾。

    甚至于一个认识不久的主播都能对她指手画脚,仿佛她善意的礼物背后是什么小孩子不懂事的一时兴起。

    当然,最让夜莺无力而愤恨的,是如今的自己。

    意外的变故就像是横斩长桥的风暴,那场密密麻麻的火烧干了建筑也烧干了勇气。

    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夜莺原本是那个最想粉饰太平的角色,然而一次次无功而返的尝试只留下一地的灰烬与狼藉。

    她得做点什么,缩在毯子下冷战连连,夜莺想甩手把通讯石摔到墙上,可一想到光出不进的存款数额,她又只能咬着牙把那颗最新款的小石子儿埋到枕头下面。

    名扬四海的时候夜莺不曾在意过金钱。

    乐观地认为金币只有流动起来才能被赋予意义,夜莺自己都算不清楚,那些疯狂涌来的喜爱和财富有多少被她换成了下一件亮闪闪的演出礼服。

    初逢落魄时她也没有为此着急。

    那时的夜莺满心都是不敢置信的恐惧与渴望,医生,伴侣,朋友,歌迷,她忙着在诸多期待与现实的落差中斡旋——

    直到旁人一个接一个地回归自身的轨道,她独自在深夜中辗转反侧,才开始被迫学着面对既定和必须接受的一切。

    她得做点什么,彻夜未眠,直到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被苏醒的黎明取代,夜莺从衣柜里扒拉出能挡住大半张脸的高领风衣。

    决心至少要去看看商店外墙上张贴的义工海报,捏着钥匙在家门口徘徊半个小时,夜莺强迫自己成为街道上步履匆匆的行人。

    她的运气还算不错,义工中心正缺帮手,在简历上随便填一个名字,招募者中没有兽人认出她的真名。

    只以为这只裹得严严实实的失语夜莺性格内向,负责分工的喜鹊拍着她的肩安慰:“别担心,亲爱的。春天马上就要到了,我会让你去见识一番最漂亮的花园。”

    每天一枚银币和免费早餐,夜莺吹掉剪刀上的残枝断叶,这是个可以接受的开始。等她再龟缩一阵子攒攒勇气,就从海边小镇独自回到繁华的大都市就医。

    ……十二天没听到了。

    夜莺不愿意承认,除了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医学留给她的印象,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声音和一句句念下来的天书般的晦涩知识点。

    只不过——

    “叮~【失眠的732天】,您关注的【兀兀兀鹫】上播啦~”

    午夜,夜莺抽出一张助眠唱片的同时,枕头下面的通讯石弹出一阵嗡嗡的声响。

    静静地等待一旁,唱片机花朵状的喇叭中流淌出无声的旋律。

    仿佛总是要先等她自己想办法矫正航道,夜莺心中霎时间漫上一股复杂滋味,想要的事物才会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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