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项圈或爱情 > 17-19
    17

    跳动的烛光下,弗莱特擦拭着手中的饰带。

    它的质地有些粗砺,结实而缺乏弹性,像是取自某种蜥蜴或爬行动物。

    这是属于西蒙娜的物品;那个夜晚之后,他将它裹在斗篷里带出王宫。

    弗莱特记得他看到这条饰带时的心情。

    像是被胶水死死粘在了地毯上,像是最吝啬的守财奴突然见到满箱子的金币,像是想要装点巢穴的乌鸦猛然见到了合心意的反光的小物件——

    盯着沾满西蒙娜气息的饰品,执政官发现自己不可能无动于衷地转身离去。

    如同打开了一只不受控制的魔匣,亲密的接触过后,弗莱特再难抗拒来自魔王的抚慰。

    尽管弗莱特极力否认着魅魔的身份,尽管弗莱特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他拥有的力量和地位,但魅魔的本能仍然使他对西蒙娜产生难以磨灭的依赖。

    迷恋的开端难以说清,他只知道压抑许久的躯壳被数日前的夜晚骤然催发。

    若无其事的表象下,弗莱特渴求着来自魔王的一切:一个眼神、一句话语,或者,遥不可及的一个背影。

    他记得帷幔上莨苕叶的脉络,和深渊的风格大相径庭,它们在他的脑海中清楚地拓印出每个微小的细节。

    一旦闭上眼,仿佛再次与西蒙娜的魔力交融,他就会看到那些锯齿形的漂亮叶子模糊成许多深浅不一的漩涡。

    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握紧饰带,弗莱特的瞳孔显露出奇异的矩形。

    那个金发碧眼的蠢货已经被幽灵夫人送进魔王的宫殿。

    西蒙娜没有因为对方的发色而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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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熔岩宫殿。

    “你叫什么名字?”

    和流传得最广的谣言截然不同,身处由她掌控的私人环境,西蒙娜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柔和。

    总是要给床伴多一点温情的,不是吗?

    “陛下,我叫戴维。戴维·怀特。”

    前提是,这个一次性的工具人要认得清自己的位置。

    “祖母经常说,”拨开发尾的缎带,戴维受宠若惊地行礼,“怀特家族与陛下存续着长久的友谊。”

    长久的——友谊?

    被这句天真可爱的自夸激起一点波动,西蒙娜慵懒地抬眼看他。

    碧绿的眼睛,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金色蜷曲的长发。

    还有坠着水晶粒的丝绒发带。

    像是一件精美的赝品。

    想起某些旧事,魔王的目光逐渐冰冷。

    19

    西蒙娜留在饰带上的魔力痕迹就像是池塘中的波纹那样浅淡。

    和熔岩宫殿中多到能够聚集成球的魔力因子截然不同,这些若隐若现的微弱气息还没有夏夜里的萤火虫引人注目。

    但这已经足够安抚弗莱特的困倦。

    再令他陷入一阵混沌或清醒的沉眠。

    ……

    “醒醒!”

    一盆冰水泼到弗莱特的脸上。

    刺骨的寒冷迅速使他清醒,几乎没有活动的余地,湿透的衣服像是将他死死捆绑的束具。

    打湿的发梢粘住他的脸,滴滴答答地流下水珠,箍在他眼周的面具像是某种潮湿的刑罚,弗莱特要用力眨几次眼才能看清灯光下的环境。

    他怎么会被人放置在这里?!!

    如同一件价高者得的货物,空旷明亮的拍卖台上,弗莱特半跪在无数买家的视线中心。

    湿淋淋地维持着屈辱的姿势,他听见拍卖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诸位!如你们所见,这是个极其罕见的雄性魅魔!”

    “只在捕获时造成非常微小的擦伤,”拍卖师语调激动,“不过各位大可以放心,受益于魅魔极强的自愈能力——”

    台下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和窃窃私语。

    猛地缩紧瞳孔,弗莱特眼中杀意尽显。铁链、笼子和限制发声的止咬器。展示台、灼热的灯光和神情下流的观众。

    缓慢巡视过台下的每一张脸,熔断拷紧他的沉重链条,弗莱特的角上涌出一圈圈的亮纹。

    这是恶魔盛怒的预警。

    风光无限地介绍着货物的美貌,甚至带上手套触碰弗莱特的脸,拍卖师丝毫没有察觉到恶魔即将的暴起。

    “和以往的一锤定音不同,”拍卖师兴奋地揭晓新规则,“尽管现在露出的部分已经足够令人心动,但是,有谁不想看看雄性魅魔的全貌呢?”

    拍卖师扬起手中的小木锤:“尊敬的客人们!十枚金币就能瞧瞧他的样子,只要十枚金币!”

    疯狂的叫好声中,数不清的金币被人扔到台上。砸中拍卖师和顶上华丽昂贵的水晶吊灯,这些金晃晃的小东西映出执政官可怕的表情。

    刹那之间,弗莱特在纸醉金迷的气氛中捏碎拍卖师的脑袋。

    阴森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弗莱特很快将第二个倒霉蛋挑中。

    喷洒的血液飞快打湿地毯,向后跌倒的尸体把拍卖厅壁画上的圣徒浸染得面目全非。

    骤然响起的尖叫阻挡不了恶魔的怒火,事态急转而下,不复几分钟前的游刃有余和高高在上,买家们冲向门口的举动像极了逃离屠宰场的肉鹅。

    “想走?”

    碾碎一个试图快步逃生的贵族,沉重的大门在弗莱特的控制下砰然关闭。

    横七竖八的尸体像是被砸碎的瓷器,精心布置的拍卖场乱作一团。

    高悬的水晶灯忠实地映照一切,宴会区垒成塔状的玻璃杯暴雨般摔向慌不择路的人群。

    与浮雕上神情怜悯的天使目光相接,冷漠地移开视线,弗莱特在灰白色的沙暴中走上旋梯。

    俯瞰别人挣扎的样子果然有趣。看着那些身影在灰蒙蒙的尘土中扭曲哀嚎,弗莱特好心地减少了他们受难的时间——

    骤然紧绷的绞杀中,一个个人影刹那间化作汇入沙暴的尘埃。

    心满意足地吞噬着猎物退场,染上血色的灰白随着弗莱特的手势消散。

    摔碎的玻璃杯滚出几声最后的闷响,十几分钟前还座无虚席的拍卖场瞬间寂静。

    台上的笼子已经被沙石彻底击毁,华美鲜艳的地毯也积起厚厚的成分不明的灰。

    明亮的灯光倒是一如往常,被栏杆挡住的面具像是遗弃数百年的垃圾。

    “但你真的喜欢这样?”

    死气沉沉的拍卖场中,一双血瞳定住弗莱特的动作。

    西蒙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弗莱特心中轰鸣。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那些下流的场景又被她看到了多少?

    逼近执政官的位置,魔王眨眼间便和他气息交缠。下意识后退一步,西蒙娜角上的纹路仍然不容拒绝地印入弗莱特眼中。

    微微扬唇,魔王挑起了她的眉毛。

    像是揭开被蒙在镜子上的绒布,空无一人的拍卖厅瞬息间回溯到气氛火热的时点。

    高高抛起的金币定格在升空的位置,手持美酒的买主们暧昧地看向旋梯上的魔王和弗莱特。

    来不及看清观众们的表情,也来不及熔化空中的金币,魔王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弗莱特的注意力像是被丝线操纵的木偶。

    魔王饶有兴趣:“弗莱特,瞧瞧这个漂亮的小东西。”

    西蒙娜的指间缠绕着引动他的绳索,金属搭扣模糊地照出魔王的血瞳。仿佛刹那盈满的圆月,没人讲的清楚,那个项圈是如何扣上执政官的颈侧。

    “你喜欢它吗?”魔王轻轻按住弗莱特的嘴唇,“别急着否认……执政官阁下,那些置身事外的看客都要比你诚实。”

    西蒙娜的言语如同某种引导和敕令,一寸寸放大台下的细节,弗莱特被允许看清观众脸上意味深长的情绪。

    拿在他们手中的酒杯仿佛在说:“一个魅魔被当众套上项圈!多么值得一见的场景!”

    浑身的血液冻结又化开,像是有人把他按到冰水中再浇以岩浆,寒冷和灼烫的交替中,千万种情绪轰然冲刷过弗莱特的身躯。

    灰白色的沙土在魔王和执政官身边缓慢旋转,似乎是按捺或迟疑,似乎是剧烈爆发的前兆。

    然而。

    粗糙的沙石的确击打在西蒙娜的衣角,碰撞出类似铁质的声响,几秒之后,弗莱特的攻击手段竟然在魔王周身软化成一条漫长的锁链。

    魔王神情玩味。

    他叛变的魔力令弗莱特这个主人束手就擒,拢住极力讨好她的链条和尾巴,西蒙娜毫不费力地掌控着他的呼吸、他的魔力、他的尊严——以及执政官全部的存在。

    “看着我,”魔王语气温和,“弗莱特,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

    拍卖场中的一切都远去了,像是蒙上一层语焉不详的笼布,只有西蒙娜的身影牢牢锁进执政官的瞳孔。

    “你真的厌恶我对待你的方式吗?”

    弗莱特看到她端详的眼神。

    “可是你的身体似乎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弗莱特看到她张开的手指。

    “你的角很烫,”魔王将他曝晒在明亮的灯光之下,“只是因为愤怒吗?弗莱特。”

    弗莱特看到她掐住自己的尾巴。

    “认主的魅魔会在尾尖穿刺银环,”西蒙娜口吻极度平淡,“它们在魅魔行动时发出叮当的响声,即使隔着大半个宫殿,所有的侍从也都能听见。”

    “喜欢这样的声响吗,弗莱特?”

    魔王的面容像水波一样散开:“我要听到你的回答。”

    下意识伸手,弗莱特想要抓住魔王消失的幻影。

    然而。

    光亮刺眼的拍卖台上,幽灵夫人突然出现。

    “您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对方闪身挡住他的动作,“执政官阁下,您已经落选了。”

    饰带应声坠地,剧烈的心悸感中,弗莱特猝然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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