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殇道：“你打伤杜红娘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是知道再争辩也无用，杜声语这次倒是很坦白，道：“我打伤的是杜老鸨的眼角，她是做皮肉生意的，脸上受了伤，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镜子，那镜子上沾了血，不知怎的，泛着红光，杜老鸨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刚与我厮打了一番，就拉着我，叫我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鹿溪道：“然后呢？”
杜声语低声道：“然后我们就一同被吸进了镜中”。
他往菱花镜走近了几步，继续说道：“刚进镜中，我站在弄影身边，看着她执笔作画，那一瞬间，我只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弄影还好好的活着，我也没当什么杜老板，我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我竟然穿着女装，还是嫣儿那个小丫头的模样，后来画面一次次变幻，我不停的化身，我才发现，弄影最后那段时间，原来那般憔悴，可那时我沉浸在凌烟阁开业的畅意中，竟丝毫没有察觉。”
说到这里，杜声语突然捂住脸，哽咽一声，道：“都怪我，是我对她关心不够，都怪我。”
谢无殇道：“你倒不必这样自苦，这都是花弄影自己的选择，怪不到你身上，我要你交代的是后来发生的事。”
“后来？”杜声语停顿了一下，道：“你还想知道什么后来？”
谢无殇道：“我想知道的事情多了，比如当你发现菱花镜的秘密后，是怎么从镜子里出来的？再比如锁朱楼后来接二连三发生的命案与你有没有关系？”
杜声语痴痴一笑，道：“事到如今，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猜的到，没错，当我对镜中发生的一切产生怀疑后，一开始还很高兴，毕竟在里面，我还能时时看到弄影，可是后来我发现，在这些有关弄影的事情里我从来都不能作为我自己来面对她，我在镜中永远都只是他人的替身，我想尽办法想冲破禁锢，按照我自己的心意行事，可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正当我万分绝望之时，竟然听到了弄影在呼唤我，不是站在我面前的弄影，是另一道声音，我虽然看不到她，可是我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弄影，弄影对我说，她已经死了，只剩一点魂魄，还被困在镜子中，是杜红娘的血唤醒了她，她不知道怎么出来与我相见，我心中更急，我自己被困在里面也就罢了，原来弄影也被困其中，弄影叫我不必慌张，她能放我出来，然后我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竟然又好生生的回到了锁朱楼，不仅我出来了，杜红娘也出来了，原来镜中弄影的皮囊下面包着的一直都是她，她自然也听到了我与弄影的对话，也经历了这一连串怪异的事情，我本以为她出来会与我一起想办法救弄影出来，可她却要我与她一起找道士做法，说这屋子里闹鬼，我怎么肯答应，弄影还在镜子中，还能与我说话，那她肯定还能再活过来，所以我再三请求杜红娘，不要动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不要找道士，杜红娘不仅不听，还对我一番嘲讽，说我不自量力，青楼打杂出身，踩了狗屎运翻了身，竟然还敢妄想她手下的头牌，如今花弄影都做了鬼了，我还在做白日梦，她这话激怒了我，弄影她没有死，她要是死了怎么还能跟我说话，她分明还活着，只是被困在镜子里了，我盛怒当头，突然想到弄影说是因为杜红娘的血才唤醒了她，既然只是一点血就能唤醒弄影，那我要是把杜红娘的血都放给菱花镜，弄影说不定就被放出来了。”
说到这里，杜声语眼中有凶光一闪而过，将他本来端正的面庞衬的格外扭曲。
拂弦忍不住道：“荒唐，不说以命换命是多么恶毒的想法，单说你与杜红娘，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打伤了她，她都没想着要追究，你竟然还想要她的命，亏了你店里的那些伙计，还个个把你当成大善人，他们要是知道你背地里做的这些事，不知道会怎么想。”
杜声语怒道：“你懂什么？要是没有弄影，我现在还在朝云暮雨打杂，杜红娘这个老娼妇，要不是她把我买下来，我又怎么会流落青楼，我自幼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一朝沦落风尘，于我而言何尝不是致命的打击和侮辱，都怪她，都怪杜红娘，是她害了弄影，是她害了我。”
看杜声语的样子越来越疯魔，薛灵璧及时打断他，道：“所以你恶从心起，杀了杜红娘，还把她的血都放进了菱花镜中？”
“是又怎样？”
杜声语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道：“我用菱花镜砸在她后脑勺上，一击毙命，然后我割开了她的手腕，将菱花镜放在她手腕之下吸血，果然镜子上又起了红光，慢慢的镜子越变越大，等杜红娘最后一滴血落下时，菱花镜竟然比本来的样子变大了好几倍，可是弄影始终没有出来，那时天都快亮了，杜红娘死了，我知道不能再在锁朱楼久留，我将变大的菱花镜搬到弄影床头，用轻纱盖住，至于杜红娘的尸体，我本来打算把她偷偷搬出去，毁尸灭迹，后来一想，与其来日要躲避官府追查，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干脆就把杜红娘的尸体放在这里，做成闹鬼的样子，那样不仅可以躲过追查，日后也无需担心有人敢再上锁朱楼，来动弄影的遗物。”
鸣筝道：“那所谓的七窍流血又是怎么回事？”
鹿溪道：“既然要做成闹鬼的假象，自然要看起来像是闹鬼，杜老板，你实在是考虑周全，可是杜红娘身上的伤，又是怎么瞒过官府的？”
杜声语道：“朝云暮雨名头虽大，于那些正途上的人来说，到底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官府接了报案，随便指派了两个捕快来查，朝云暮雨里大半的人都是卖身给了杜老鸨的，杜老鸨孑身一人，她一死，管事的立刻就把她的财务搜刮一空跑了，他倒也还有点良心，临走前，还不忘把大家的身契都一把火给烧了，如此一来，这里的姑娘小厮们，都成了良民，大家都收拾包袱，各谋出路去了，谁还有心思替她鸣冤，那两个捕快看事情已经这样了，连查都没查，三言两语就敲定了锁朱楼闹鬼，后来官府就把这里给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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