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贵妃作天作地 > 药(现在进行时)
    太后宫中的大太监站在台阶下,阴冷湿黏的眼神锁在江颂宜身上,令人齿寒,围观的仆人见到对峙的场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江颂宜怯怯地缩在闻人清身后,探出个脑袋,争辩道:“公公说是我下的药,可药明明下在我自己屋里的糕点中,难道我嫌自己命长,没事给自己下药折腾自己吗?”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这满府之中,除了你有动机,还有谁会平白无故害齐嬷嬷?!”

    江颂宜一脸无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我有动机?我有什么动机?”

    他气定神闲道:“自然是不服嬷嬷管教严苛,心怀怨恨,才会对其下手。”

    “嬷嬷如果按照宫规行事,被教导的人怎么会心怀怨恨?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嬷嬷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觉得旁人要害她?”她勾起一个讥讽的唇角,继续道:“齐嬷嬷偷吃我的糕点,本小姐大人有大量,可以不跟她计较这件事。但她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人,手脚如此不干净,丢了太后的脸面,依我看,该先重责这老妇才对。”

    “你!你!”大太监见她倒打一耙,气得说不出话。

    闻人清笑了笑,偏头投来一个赞扬的眼神。

    江颂宜见此像只小公鸡一样挺了挺胸脯,得意极了。

    闻人清握住她的手,向大太监示威,冷冷道:“没有人证物证,贸然到我府上抓人,有失公正,这次也就罢了。公公若是下次再犯这样的错,我可就要去回禀皇兄。一个无用之人,怎么能继续留在母后身边效力。公公觉得我说的可对?”

    大太监额头沁出了几滴汗,来之前他总以为眼前这位爷是个好糊弄的,出身再好有什么用,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子,京城里的大人物跺跺脚就能吓死他。好不容易回到娘娘跟陛下身边,难道不该更加用力抱紧这两条大腿吗?

    他怎么敢对着干啊!

    大太监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这两个月陛下与太后关系不睦,厌烦太后扶持娘家,这事要是捅到闻人复面前,他们这些奴才估摸着先得被推出去顶罪。

    他提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悻悻道:“奴才有眼无珠,奴才有罪、有罪。”

    “还让不滚出去。”

    “是。”大太监颜面尽失,来的时候多威风,多的时候就有多灰溜溜。

    虚惊一场,江颂宜松了口气,抚着胸口,一阵后怕。

    要不是闻人清今日坚决护着她,任她舌灿莲花,大太监照样拿人,进了宫,太后肯定会借机发作她,到时候不脱层皮都走不掉。

    她似乎给他惹了一个小麻烦。

    江颂宜咬着唇,获胜的快感很快退去,闻人清看出她的忧虑,攥紧她的手,温声道。

    “你在家里等我,我会把这件事摆平。”

    她半信半疑,没想到后来太后果真不敢来找她的麻烦。

    她好奇地问他怎么做到的。

    闻人清坐在圈椅上,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剥着柑橘,将橘络撕得干干净净,送到她嘴边。

    “我那个不争气的舅父把儿子送到军里,美其名曰锻炼他们,实际上安排的都是些后方送粮草采购药草的活,既能赚功绩,又不比在前线打拼那么危险。偏偏表弟们不争气,违反军纪,在军营里藏了女人,被我抓了。母后怕我告诉皇兄,自然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江颂宜惬意地窝在躺椅上,腿上盖着虎皮毯子,吃着他递过来的橘瓣。

    “怎么抓到的?”

    “只要有心,不难发现。其他兵丁就算发现了也不敢举报,而我敢。”他继续剥,但江颂宜吃了几口就说不吃了,太甜了,剩下大半个丢给他解决。

    闻人清十分自然地替她收拾了,没想到柑橘极酸,一进嘴,他瞬间变了脸色。

    江颂宜吃的时候面色自若,作弄完人后笑出声。

    闻人清失笑道:

    “你故意的。”

    十六岁的江颂宜靠在躺椅上,笑得天真烂漫,不知人间疾苦。

    二十岁的江颂宜回顾起这一切,好像是很远很远的事了。

    当时她为闻人清不顾生母记恨,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感动,可随着年纪增长,她开始想。

    ──如果不是他招惹自己,她也不会被太后明里暗里针对。

    她本可以平安活一世。

    情情爱爱如红线缠成死结,千头万绪说不清。

    与其浪费光阴在这些事上,不如想法子让亲者快,仇者痛。

    /

    “杨太医,她的脉象如何?”

    “寒症已然痊愈,但大人的脉弦而长,是气机郁滞、情志不畅的脉象。当以疏肝理气为主,待气机舒畅,再行调理心神。”太医谨慎地答道。

    “你开个方子吧,到时候只告诉她这是调理身子的补药。”

    “是。”

    闻人清让信得过的太医替江颂宜诊了脉,交代他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说脉象平稳,诊完脉再到前殿告知他结果,杨太医一一照办了,只是陛下听完后脸色着实不太好。

    宫中传言,陛下后殿里住了位女官,是陛下用不光彩的手段从臣子家中抢进宫里。

    杨太医回忆自己方才见到的女子,面色苍白,恬静地坐在窗边,手握一卷书,待人温和有礼,似乎与传言中魅惑主上的狐媚女子不大相符。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事实如何,他不清楚,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休要多言惹是非就是了。

    再者说,那姑娘进宫的日子不是一日两日,过了这么久还没册封,可见在陛下心里没什么分量嘛。有些多嘴多舌的宫人默默下注,多是押她最后封个美人、宝林之类的末位宫妃,药房里的小太监也跟风押了一把,被杨太医偶然抓了。

    宫里不许宫人私下赌博,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

    杨太医笑了笑,他年轻好说话,兴起时也学人玩两把。他警告小太监下次小心点,别再被人发现了,最后给了他一两碎银子。

    “唔,我也押一把,押个嫔位好了。”

    小太监吃惊,“这么高啊。”

    杨太医但笑不语,食色性也,那姑娘生得着实一副好模样,杨太医诊脉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青棠得了寒症,久久未愈。江颂宜坚持让她留在屋里,不许人将她移去宫女们住的地方,她不放心。结果一不留神自己也被传染了,喝了几贴苦药后仍不老实。

    闻人清治好让人在后殿收拾出一间宫室,让青棠住进去。青棠十分惶恐,但闻人清的吩咐她不敢不听,最后还是住进去了。

    闻人清坐在她床边,端着药盯着江颂宜喝下去。

    “太医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药我就不喝了吧。”

    “病了一场,身子难免空亏,这是滋补的药,得喝。”她从前喝药就不老实,性子娇气,他就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准备叫人去拿果脯蜜饯。

    没想到江颂宜听完他的话,没说什么,一股气端起来全喝了。

    “不苦吗?”闻人清神色一松,微微愣怔。

    “还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嘛,我可以忍。”

    江颂宜用巾帕擦了擦唇,面色如常。舌尖泛苦,她喝完药又喝了两口茶,冲淡嘴里的苦味。

    闻人清有些措手不及,让人去拿蜜饯的话咽回嘴里。

    她还真是懂事了不少。

    吃多了苦头,再任性的人也学乖了。

    所谓懂事,也就意味着她没有那么需要他了。

    闻人清心头有了微微挫败感,没多久又觉得他这是庸人自扰,难道这样不是更加省事吗?这不是更合他的心意吗?

    江颂宜躺在床上,脑袋放空,她听说了宫中的传言,有些人的嘴不干净,说出来的话不好听,木丹听了后十分生气,回来跟她告状,想让她跟闻人清说一声,出面收拾那些人。

    江颂宜让她稍安勿躁。

    木丹委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听不得他们编排您的闲话,他们哪里知道您在外头的日子多不好过。要是贪图富贵,您早进来这里了,怎么会跟陛下犟那么久呢。难道就这样白白让人糟践名声吗?”

    江颂宜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书。

    “好名声难得,却易失,不必看得太重,否则成了掣肘,反而处处限制。这口气你咽不下,我也咽不下,早晚治他们。”

    木丹这才被哄好。

    江颂宜瞥见闻人清复杂的神色,不仅没留他再坐坐,反而催促他出去。

    “未时了,老师估计已经在东暖阁等你了,让人等太久不好。”

    “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你好好歇息。”

    江颂宜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闻人清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他起身往外走,每一步走得极慢,跟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似的,三步一回头。

    江颂宜低头看手中的游记,没注意到他的不寻常。

    闻人清走到门外时,江老夫人刚好过来了,她见到他没什么反应,径直略过他进了屋,她身边的林嬷嬷一脸惶恐地行礼。

    闻人清挥手让她进屋,没计较老夫人的失礼。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转头想走时,听到屋里的声音。

    江颂宜抱着江老夫人的腰,软软地撒着娇。

    “祖母,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喝的药有多苦。”

    原来不是懂事了,是会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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