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贵妃作天作地 > 钱袋
    今年的上元节办得较往年有所不同。

    宫道两旁的树上悬挂上彩灯,又用绫罗绸缎装点,御花园中花影缤纷,四处灯光相映,桥下流水上飘着朵朵河灯,细看灯芯上系着纸条,写着期盼来年顺利的愿望。

    六局的宫人假扮商贩,支起小摊,售卖各种各样的小物件,有自己做的香粉、香包,以及各式各样的灯笼,形似圆球、莲花、玉兔等等。

    不远处搭了戏台,宫中养的戏班子正在台上唱戏,戏子们个个唱念做打俱佳。

    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民间百姓在这一天会戴上面具游玩灯市。为了大家能尽兴游玩,皇后特意下令,让有意赏玩灯市的贵人们同样戴上面具,免得宫人因为畏惧或是想讨好贵人,半卖半送,妨碍其他人买卖的公平。

    高门女眷在家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入宫后除了若干个高位嫔妃能去行宫避暑或围猎,其他人终其一生都得被困在这萧墙内,今日有此机会游玩,众人纷纷戴上面具下了场。

    云英未嫁的贵女们也盼着能借此机会结识良人,下功夫可劲打扮,脸没法露出来,就提前高价买来精致的面具,娇美的面庞隐在鎏金的面具后,令人生起一探究竟的欲望。

    江颂宜没准备,临时在小太监摆的摊上买了一个。

    小太监兴致勃勃地介绍:“您看,小人这里有判官、雷公、开山、大鬼的面具,各路神佛,应有尽有。客人买一个吧,戴上后包您驱鬼辟邪,祈福佑吉。”

    江颂宜看着眼前这一堆青面獠牙的面具,艰难地拿起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不吓人的。

    付了银子,戴上后刚走出十步路,就把一个不知是宗亲还是官员家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江颂宜:“……”

    为了不吓到太多人,她尽量往人少处走。

    青棠还病着,木丹留在屋里照顾她,她在这偌大的宫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只能孤零零到御河边看人家放河灯。

    年轻男女向宫人买来河灯,写好纸条,系在灯芯上,站在水边,将状如莲花的河灯推入水中,天上的璀璨焰火映着平静的水面。

    华灯盏盏,人影憧憧,欢声笑语,见人听了心里头高兴。

    江颂宜也随大流买了一盏河灯,写上祈祷祖母平安的祝福词,放入水中。

    放完灯,一回头,撞见一个戴着鬼面具、穿着一身侍卫制服的男子,离她离得极近。

    江颂宜瞳孔骤缩,吓了一跳,她本就挨着河道,这一吓更是直接没站稳,整个人往后仰,双手在空中乱抓。

    好在对方及时揽住她的腰,把她往岸上拉了一把。

    对方轻笑了一声,声音低哑,听得不太真切。

    “这么大人了,怎么路都走不好。”

    这熟悉的身形,取笑的语调。

    是闻人清没错了。

    江颂宜面具后的脸顿时拉下来,她压低声音。

    “您不陪着太后、皇后娘娘们赏烟火吗?怎么跑这里来了,还穿着侍卫的衣服。”

    闻人清怕她再摔下去,拉着她远离河边的青石板路,往园子里走。

    “人多,闷得慌,不想待了。”

    江颂宜任他拉着。

    “这么多人都戴着面具,您是怎么认出我的?”她犹豫道:“该不会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她起了一身鸡毛疙瘩。

    这种话她过去听多了,老掉牙。

    闻人清脚步一顿,半晌后道:“不是,小冯子一直跟着你,他说人堆里面具最难看最吓人的女子就是你。”

    江颂宜:“……”好好好。

    她探了探头,环顾四周,想找找看小冯子在哪。

    闻人清解答:“别看了,他们都在暗处。”

    二人在杂耍表演前驻足下来,耍猴戏的手艺人引导着小猴子钻过一个又一个火圈,猴儿机灵,左顾右盼,总是差点不小心摔下板凳,又奇迹般地再度站稳,牵动围观者的心弦。

    又有赤膊汉子手握钢剑,高举过顶,张大嘴,将钢剑吞入口中,待吞得只剩剑柄时,周围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杂耍艺人捧着盘子满场跑,盘子里头装着零零碎碎的银两。

    “少爷小姐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哟!小的们祝少爷们今年行大运,风风火火赚大钱,升大官!小姐们个个都能嫁个如意郎君!”

    一看便知是从民间请来的杂耍艺人,吉利话说得质朴无华。

    围观的官眷们十分捧场,纷纷让身边的丫鬟小厮掏钱袋,从中取出几两碎银子打赏他们。

    待杂耍艺人们走到江颂宜跟前时,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不知是掉了,还是被扒手偷走了。江颂宜俯身过去,在闻人清耳边悄声说:

    “快给钱。”

    呼出的温热气息夹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吹拂着耳边薄薄的皮肤,挠人得很。

    下一刻闻人清退开半步,主动离她离远了些,从袖中掏出分量不轻的金锭扔到盘中。

    杂耍艺人当即睁大了眼。

    乖乖,都说天家富贵,这下算是见识到了。

    艺人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拱着手,一溜又一溜的吉利话从他嘴里冒出来。

    “多谢老爷太太,祝老爷太太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周围的人纷纷看向他们,江颂宜还未来得及解释,闻人清似乎觉得太过张扬,径直拉着她走了。

    他越走越急,越走越快,江颂宜踉踉跄跄地跟上,待行到一处安静偏僻的假山处,他才松开手。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手心极热,紧握时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松开后江颂宜反倒觉得手腕忽然一凉。

    “走那么快干嘛,后面有鬼追你吗?你今晚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闻人清摘下鬼面具,露出面具下轮廓分明的脸。

    年轻男人面容清俊,白璧无瑕,身影颀长。

    摘完自己的,他又伸手来摘她的。

    月光下,两道人影互相对着,在铺着鹅卵石的路上延伸出长长的影子。

    “我给你的钱呢?”

    江颂宜解下腰间的钱袋,晃了晃,轻飘飘的,这还是今早闻人清塞给她的,说是夜里宫中有灯市,让她拿着花用。

    “可能被手脚不干净的人偷走了。”江颂宜幽幽叹了口气。

    不是说天家规矩森严吗,怎么会有扒手呢?

    买河灯时钱袋还在呢,一转眼就没了。里头沉甸甸不少钱呢,丢了倒也没损失什么,只是便宜那扒手了。

    闻人清恍然间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拿给江颂宜一笔银子,让她留在县里等她家的仆人来接,没过多久她就可怜巴巴地蹲在路边,跟他说她的钱袋也被偷了。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世上之事总是循环往复,不断发生着。

    开宴前,福奕禀告了他一件事。

    他是个得力的太监,不然也不能一路坐到太监总管的位置,很快把他交代的事办好了。

    这件事说起来并不难查,因他母后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大哥能上位,多得益于嫡母齐太后的扶助。母后为了让他配合代替大哥,不惜扫清一切障碍,事情做得简单粗暴,留下不少纰漏痕迹。

    但他从前一叶障目,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只觉母后不是那般恶毒之人,更不会对他心爱之人下手。

    江颂宜命大,喝了毒药还能活下来。

    当年替她诊治的太医已经被遣出宫外,福奕把人带到他面前。

    太医战战兢兢地说:

    “江姑娘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元气大伤,身体大不如前,而且……”

    闻人清面沉如水,眉头紧锁。

    “而且什么?”

    “毒药药力霸道,伤了姑娘的根本,今后怕是难以有孕。”老太医气若游丝,心里把遗言都想好了。

    闻人清心中大恸,想起那日江颂宜抱着秉宁,满脸温柔,低声说自己没福气的样子。

    凡此种种,一切有迹可循。

    他侧过身,背对着老太医,愣怔了许久,竭力地维持着君父该有的体面,压抑着喉头的悲意,道:

    “朕要你替她仔细诊治,看她身体里是否还有余毒,治好了,就饶你知情不报之罪。”

    老太医以为自己捡回一条命,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老臣遵命!”

    假山偏僻,灯光昏暗。

    江颂宜忽然被拥住,被人按在身前,巨大的力道箍得她险些透不过气。

    他将头埋在她肩上。

    “你怎么这么笨。”

    江颂宜听出了一点伤心难过的意味,怀疑自己听错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人一天到晚嘴里没句好话。

    她当初定是瞎了眼才觉得他救自己的时候像个救世大英雄。

    “一次两次,笨得连个钱袋都看不住。”

    笨得护不住自己。

    受了一身伤也不肯往外说。

    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会被母后争对,他可真是……罪该万死……

    江颂宜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停在他腰间,刚想拧下去,好让他放开。

    却听他深呼吸了口气,艰难道:“颂颂,如果哪天你不想待在这里了,跟我说一声,我随时放你走。”

    说完后却将人搂得更紧了,像是在对待某样失而复得的宝贝。

    不远处,一个中年嬷嬷瞧清楚假山中相拥的两个人,吓得倒退了半步,而后急忙忙地跑回广阳殿禀告太后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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