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清坐到皇后坐过的位子上，端着碗，作势要喂太后。
太后把头一偏，“哀家气都气饱了，吃不下。”
闻人清将碗砰地一声放到了旁边的雕花矮柜上，沉着脸，“母后非要跟儿臣过不去吗？”
“是你存心不让哀家安宁！”太后气得直拍床板，她声音洪亮，听着跟方才面对嫔妃时的有气无力截然不同。
“福安她今年都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出嫁了，哀家还能惯着她几年？！你非要欺负你妹妹吗？”
闻人清觉得甚是荒谬，“奴才也是人，也有父母心疼，她无故打人，我责罚她合情合理，到了母后嘴里怎么就成了我欺负她？
诚如母后所说，福安她不小了，再这么骄纵下去，将来驸马一家如何能忍受她的脾气？”
他搬出未来驸马，太后牵挂福安的姻缘，最后这句也算戳到她心窝上了。
然而她却执迷不悟地应道。
“长公主出降是赏她们脸面，谁敢不敬着她？福安是君，未来的驸马是臣，臣子敬着君是天经地义！”
闻人清心凉了半截，心情复杂，语重心长道：“母后总觉得皇家高人一等，可咱们如今的富贵也是父辈们带着底下的人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若后世子孙不能克勤克俭，贤良方正，早晚守不住祖宗基业。”
太后横眉冷对：“你不用说这些大道理给我听，我只知道我的女儿当着那么多奴婢的面挨了打，没了脸面，哭到夜里发热，如今病得昏昏沉沉。若是复儿在这里，绝不会这么对他亲妹妹！”
“好，好得很，您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闻人清站起来，一脸失望，拂袖而去。
母子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他一走，太后立刻就后悔了，张了张口，又给咽回去了。长玉在屋外听见动静，急得直跺脚，赶忙进屋劝阻，差点撞到出门的闻人清，她顺势滑跪在地上，颤声道。
“太后娘娘病糊涂了，她有口无心，陛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闻人清不想理会这个老奴，自顾自走了，浩浩荡荡的宫人们跟在他身后。
长玉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娘娘何苦把话说得这么绝情，陛下平日对您已是孝顺至极，他又不是圣人，听了您这话是要伤心的。”
太后一脸黯然，知道自己话说过分了，但就是改不了嘴硬的毛病，赌气道：
“他今日能坐在皇位上享福都是因为哀家，哀家说他两句他也得受着。”
“闹僵了对谁都不好……”长玉边呢喃边端起粥碗，喂了太后几口，太后便说不喝了。
看这架势是非要陛下向她低头认错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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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颂宜对外头的纷纷扰扰无知无觉，夜已深，她吃着木丹剥好的烤橘子，抱着话本，陷在柔软如云堆的锦被中，安逸度日。
直到成芸心匆匆忙忙地敲开飞光堂的门，这份平静才戛然而止。
她才来了两日，成大女官对她的意见都快写到脸上了。不过江颂宜能理解，任谁兢兢业业从底层做起，熬上数年终于当上女官，忽然见到有人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非比寻常的优待。
谁看了不气呀？
故而江颂宜一早就交代好木丹跟青棠，任凭别人怎么白眼她们，只要不干伤人的事，能让便让了，何苦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上。
门一开，木丹将人迎进来，江颂宜态度颇好，招待成芸心，“烤橘子您吃不？挺甜的。”
成芸心气喘吁吁，不带歇的，径直把她从床上一把拉下来。
江颂宜：“？？？”
“你做什么呀？诶，别拉了，再拉胳膊要断了！”
“陛下跟太后娘娘闹了不愉快，他喝了酒，把自己关在屋里，任凭奴婢们怎么喊都不肯出来。”成芸心急得脸都白了，噼里啪啦一通话砸下来，“你去看看好不好，你让陛下把门打开，我方才听见东西倒了的声音，别是碰碎了瓷器摆件，瓷片扎着他可怎么办？”
“下官哪有那么大本事呀。”江颂宜摊开手。
“你有，福总管说了，你就是有。”成芸心眼巴巴地瞧着她，平时装得老气横秋，这会儿方寸大乱，反倒有几分年轻大姑娘的模样。
“好好好，等我套双鞋，披上厚衣裳，外头风大。”
成芸心耿直道：“陛下就宿在隔壁，走两步就到了，别穿了，快点过去吧。”
江颂宜目光呆滞：“啊？”
她回过身看了一眼青棠，青棠点了点头，表示是真的。
陛下除了初一十五，夜里都宿在承明殿后殿的印月堂，这两间屋舍是挨着的，不过江颂宜才来了两日，昨夜睡得又早，是以没听见隔壁的动静。
她后知后觉有了几分姑娘家的羞耻，还未来得及分说，就被成芸心拉出去。
在她的注视下，江颂宜紧张地敲了敲印月堂的门。
“陛下，是奴婢。”
没声。
“你大点声，别跟蚊子叫似的。”
江颂宜大声地喊：“陛下！您给开开门行吗！是我！”
没动静。
成芸心失望，江颂宜一脸我已经尽力了，她瑟缩了下，外头实在是太冷了，她要回屋。
二人双双转身。
下一刻，门栓被打开，江颂宜的手臂被大掌紧握住，整个人像被吸进黑漆漆的洞中似的，转瞬就没影了。
等成芸心反应过来，门又合上了。
她掖着手，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有个人陪着陛下也好。
江颂宜被抵在门上，嗅到了一阵浓郁的酒味，眼底流露出嫌弃。
“酒味好冲，你离我远点。”她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身前人的胸膛。
闻人清握住她伸出的手指，软趴趴地把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
像只大狗子。
“好重，你起来。”
成芸心趴在门上，想听听里头的动静，看可有她能帮的上的地方，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没成过婚的姑娘当即闹了个面红耳赤。
但成女官是个非常尽职尽责的人，她退了半步，不好意思再听，心里开始琢磨起来，是否要告知彤史，让她们记档，日后若有皇子皇女出世，档案也好充作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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