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时间过半李途年便已了然究竟是哪些人参与了对他的“围剿”，他们都以为他无力还击，狰狞的嘴脸一点也不藏着。
无非都是拿研舒新品销量以及最近有损华岩形象的热搜说事儿，质疑他的眼光，质疑他的能力，选了这么一个小品牌，不仅没带好反倒让这个小企业反噬了华岩。
质疑他去研舒的动机不纯，甚至有些阴谋论的认为，他是故意的，他要跑路了，跑路之前还要反将华岩一军。
这些都是早已预料到的，他们不拿这些攻击李途年，李途年才觉得他们是傻子呢。
终于等到这些人把话都说完了，李途年才拿出自己准备的报告。
报告的内容只有两个主题，其一是关于热搜之后两个公司的热度，华岩和妍舒的社会关注度都是成倍上涨，已经远超其他同类型品牌话题度。黑红也是红，宣传效果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是口碑逆转，而华岩，尤其是他李途年最擅长的就是口碑逆转。
其二是关于那篇将华岩一起送上风口浪尖的文章，文章内容涉及两个公司合作细节简直太详尽了，就好像合作是当着作者的面完成的。往大了说这属于商业机密泄露，不仅对妍舒，对华岩来说都是个威胁。谁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涉密文件被曝光，很难保证不损害华岩利益。
李途年态度强硬的表示希望华岩内部自查，揪出内鬼严惩。
第一个主题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们无非是担心不仅投资打了水漂，还让华岩名誉受损。现在有了数据支撑，热搜对华岩来说未必是坏事。再者，他李途年立了军令状的，他不会跑路。
第二个主题则是为了敲山震虎，要让那些背地里有小动作的人明白，别把他当傻子，他早已洞悉他们的伎俩。华岩自查倒不是真的期望查出点什么，不过是希望依靠这次自查让他们再次有小动作的时候有所顾忌。
明明刚才还七嘴八舌的会议室，现下鸦雀无声。有人低头看不见表情，有人眼睛盯着一处似在发呆。
李途年朝刚刚最激动的程旭与程副总看过去，前者不敢跟他对视，匆匆一眼眼睛就看向别处，那表情好像在说“你有什么可嚣张的？”后者则对他笑笑，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和蔼态度。
笑面虎，心理素质还真是不错，这样还装的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沉默的季泓棣扫了扫整个会议室的人，眼神凌厉，面上的表情却又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开口冷淡的要人命：“一个月，如果做不到口碑逆转，销量增长，公司会重新考虑评估李总的能力价值。”
短暂的停顿，季泓棣眼睛从李途年的方向转过来对上程副总的眼睛，目光又冷了几分，多了些威严。
“至于内部自查，公司会成立专案组，由程副总负责。”
这是警告，对程副总甚至是对整个会议室的警告，他们以为密不透风的计划他都知道，不点破是给彼此留点脸面。
——
会议结束，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李途年没动，季泓棣也没动。
“你在那边怎么样？”
季泓棣凌厉的目光尽数消散，露出难得一见的明朗笑容，双手环在胸前，冲李途年微微抬了抬下巴。
这是一起长大的哥哥对弟弟的关心。
李途年比季泓棣小十一岁，和他弟弟季泓棠算是同龄人，两家大人私交很好，经常在一处聚。他和季泓棠从小就跟在季泓棣屁股后面，却长成了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
李途年妥妥一个季泓棣翻版，老师家长面前的乖宝宝，同龄人里的佼佼者。季泓棠把他们俩这种人评价为闷骚。
而季泓棠则是个名副其实的二世祖，出了名的玩的花儿，酒吧俱乐部是他第二个家。季泓棣经常骂他不学无术，他一点不在意，理直气壮反驳：“家里有哥一个会赚钱的继承家业就够了，我还是安心做个败家子儿。你挣我花，多好。”以至于很多人都误会季泓棣和李途年才是亲兄弟。
“工作还好。”
明明只是一些客套，李途年却还是在要说后半句的时候想到了某个人，心虚到没说出口。
季泓棣乐了，嘴角向上的弧度又勾了几分，“那就是生活上过的不好。”
“没，没有。”李途年被戳中心思急急忙忙辩解。
“工作不顺心，我还能帮帮忙。生活，”季泓棣顿了顿，故意逗弟弟“爱情，我就爱莫能助了。”
季泓棣自己的爱情也是一笔糊涂账，他对自己那个年轻的妻子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途年臊得羞红了脸，“哎呀，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好好好，不臊你了，晚上一起吃饭。”
“晚饭，我怕是吃不上了，下午立刻就要赶回去，邺宁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宋帝那边说不好又是怎样的兵荒马乱，他放心不下。
“行，工作要紧，我就不留你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季泓棣收了文件夹，站起身来。
“好。”
李途年也一起站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
——
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型号，各种颜色，已经打包和没来得及打包的新品。宋帝犹记得自己第一天在这间屋子的雄心壮志，新品一定会卖爆，这件整个厂房将因为新品销售量灯火通明，日夜不休，妍舒将成为跻身前列的女性护理品牌。
到头来一场空，新品根本就卖不掉，接连几个热搜过后，妍舒的产品几乎全部被线上店铺下架，线下店铺下架不过是时间问题。
工厂下午正式宣布停工，现在整个厂区只有宋帝一人。平常热火朝天生产的时候不觉得，冷清下来才发现原来妍舒已经拥有这么大的厂区了。最开始她们就只在角落里有一条和其他品牌共用的生产线，每每排队赶工期都得好一顿求爷爷告奶奶，人家还不定乐意。
新品上市之前，姜之她俩在楼下新开的餐厅吃饭，两人还商量要在新品上市之后借着华岩的东风把自己的厂子建起来，这样以后再不用去酒桌上“卖笑陪喝”了。
面对一屋子的滞销新品，宋帝突然觉得此前所有对妍舒的憧憬都像一场笑话，李途年也许是对的，她不该只把所有筹码都压在一个包装上。于她而言，新包装是自尊的伪装，但于别人这不过是个噱头，还是个过度包装的噱头。
想起李途年，不知道他那边又是怎样的光景儿。
据说他投资的品牌还没吃过败仗，只要他看上的，再烂的盘子都能逆风翻盘，他也正是凭着这狠辣的眼光和强硬独到的手段一路做到了华岩风投最年轻的副总，比季泓棣当副总的时候还要年轻两岁。这下算是把脸面都丢尽了，不到两个月把名声和本钱一起折进去了，他现在肯定恨透了自己。
宣传方案推行之前他就极力反对，偏自己那时候又意气用事，把他当无法共情，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敌人”看，投票表决也要逼他就范。
还有那篇文章，几乎将华岩和妍舒绑定了，内容详尽到有些关于华岩内部决策的考量是宋帝都不知道的。那个作者徐平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言辞犀利，字字诛心，很明显就是冲华岩去的，不是跟华岩有仇就是跟李途年有仇。
正想着，玻璃窗外传来一阵敲击声，宋帝循声望去，李途年就站在玻璃窗另一边。
看到他，宋帝那颗惴惴不安，想东想西的心突然就定了。
他的眸色沉沉的，像黑夜里平静无波的海面，寂静深远，广阔无边。将一切波涛汹涌的，暗流涌动的，都遮蔽了。
想来是赶路的缘故，他身上那件黑色西装留下了好几道深深的褶皱，里面衬衣解开了两颗扣子，领子松散地垂在脖子上。
李途年冲宋帝比了个朝外走的手势，示意她到外面走廊上。
宋帝那颗刚沉下去的心再次陡然揪起，这是要算总账了？
宋帝故意拖延，特意走进风淋室再一次除尘，不紧不慢将头上的头套，口罩扯掉，然后是身上的无尘衣，最后扶着墙壁将脚上的鞋套踩掉。
李途年站在走廊的另一端，宋帝走过去的脚步也是赖不叽叽的，一副担忧却又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这矛盾的模样把李途年都气笑了，嘴角微微扬了一个很小很小，不易察觉的弧度。只一瞬，立刻又放了下去。
“怎么，还委屈呢？”
这句话算是戳在了宋帝心窝里，妍舒是她一点点养大的小朋友，没有人会比她更希望妍舒茁壮成长。妍舒变成现在这样，她比任何人都难过。偏偏这个置妍舒到如此境地的宣传方案是她亲手做的，是她主张通过的，是她主导推行的。她现在就是想安慰自己推卸一下责任，都找不到可以背锅的。
她怎么能不委屈。
人前她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这会红了眼眶，鼻尖酸酸的，强忍着不吭声没敢漏一点颓色。
还是被李途年一眼看穿。
“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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