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看日出，但现在有点冷诶。”陈信宏夸张地抱住手臂，没头没尾地说。
“我的外套借你？”
“啊怎么变成你的外套了？”
“那不借咯。”
“那我走了，你可不要哭。”他举起拳头在眼前晃，模仿我擦眼泪的姿态。
突然想到20多岁时，我说理想爱情的标准是可以整夜散步聊天，被朋友评价“傻气”。守着傻气的原则，不知不觉来到30多岁。
有过几段恋爱，甘蔗一样，嚼两口不得不吐掉。无论是自称痴迷张爱玲的中文系同学，还是能在电影资料馆坐一天的电影男，都没心思在感情里当老学究，分手时哭咒“再找不到比我更爱你的人”，然后在27岁迅速结婚，为精子预留三年活跃期——无聊透顶。
于是越发觉得把真心交给一个人，是一场豪赌。
那么陈信宏呢？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我此刻就想拎着砰砰乱跳的心逃难。我摇旗投降，怕第一缕阳光是裁判，即将公开宣读我的败绩。
“陈老师，我们回去吧，日出……下次再看。”
“下次？刚刚是谁说怕再也见不到的。”
“哎呀，勾勾手盖手印啦。”
陈信宏把我往角落挤，抗议我复述歌词的冒犯行为。几乎被挤倒在椅背上，我伸手拍拍他的头顶：“走吧，求求你。”
笑意收敛不住，他视线躲闪，像怕我得寸进尺一般，赶忙说好。
人在幸福的时候，原来是说不出话的。沙子软得使不上力，我耍赖地放弃抵抗，拽着他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肌肤触感真切，涛声不止不休，我是蹒跚学步的婴儿，摇摇晃晃地准备拥抱人间。就让我睡在这个梦里，随便他带我到哪，谁也别叫醒我。
“你当是狗拉雪橇吗？”
叫醒服务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那你是哈士奇，不，大金毛。”
“虐待动物是要找哪家报纸曝光？”
“陈老板，你好像忘了我的老本行。”
“闻记者，你没有职业道德。”
“我这个人啊——没有道德。”
天似穹庐，月光如银，心照不宣。恨现在不是冬令时，不怕雨雪纷纷，宁愿长夜漫漫，一直走到海水变蓝。
可惜天总要亮。
路灯缓缓后退，陈信宏的侧脸忽明忽暗，像默片结束前的镜头。终于明白《颐和园》里余虹那句“看他一眼，又喜又悲”。
既然天总要亮，我们不是只有现在吗？
车子开出第二个隧道，我开口：“陈老师，能不能邀请我去你家看看。”
他怔了几秒，随后用一双如释重负的眼睛看着我：“上高速路了，闻小姐，请系好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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