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州,刺史府,某屋中。

    排却暗中潜伏的暗卫,光是守着这书房的明面上的暗卫就有四五个,他们腰杆挺立,神色肃穆,如煞神一般,压根就没有人敢靠近。

    一行男人围着桌子,他们都是持有裴氏“甲”字令牌之人,早已更了名随裴相姓,是他最忠贞不二的家臣。有裴家军队的首将、副将,还有培养暗卫的主教。

    也包括裴厌缺在内。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着裴相,听着他的发号施令。

    与肃然的气氛不同,小厅里一俏丽少女静坐软榻,她抱着一只精致的手炉,桌上煮着茶,茶香缭绕,茶雾氤氲。脚边有个软垫,垫上卧着一条乖软的大黄狗。

    地暖让这间屋子暖洋洋的。

    她置身事外,又将他们的规划全听入耳中。

    简短的会议,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一行人各自领命离去。

    “嫣嫣。”余下裴厌缺一人,他目光投向岁月静好的少女,“我走了。”

    “嗯。”惢嫣回过头,冲男人轻笑。

    他们抵达颂州已有三日,五十万大军也入了颂,直逼上京。彻底坐实了裴相起兵造反一事。

    上京,皇帝……应该大乱了吧。

    与身上冷硬的盔甲不同,裴厌缺满目都是温敛的柔和,他走到惢嫣身边,“碰”的一声,头盔搁在桌上,惢嫣仰面,接住他的轻吻。

    呼吸缠绵,裴厌缺就这么贴了片刻。

    他直起身子,惢嫣也站了起来,她拿过桌上的头盔,轻手为男人戴上。

    “在颂州乖乖等我,那边事情办完,我即刻来接你。”

    “好。”

    刺史府前,惢嫣身披狐裘氅衣,乌发铺洒肩头,领口翻起柔软的白浪,目光柔和却坚韧,落在悍马背脊冷硬的男人身上。

    他最后一次回首,眼眸温敛,含山高水远,是她的人间。

    —

    锦州。

    “报——镇南王褚昼何在?褚昼听旨!”一手持文书的宫中禁军飞快翻身下马,高举文书。

    “臣、接旨。”寒风猎猎,褚昼单膝跪在地上,他身形魁梧,腰身挺直如枪,满目清冽。

    禁军从腰间摇出一直朱雀符令,“陛下口谕,今有贼人作乱,行弑君之举,镇南王褚昼即刻带军回京,不得耽误!”

    周围的士兵皆大惊失色。

    褚昼心中震骇,面上却不显,“臣接旨。”

    他站起身来,又问,“不知陛下所言贼人是谁?”

    “这个王爷就不必管了,您只瞧着这虎符,行行军之任即可!”禁军嗓音冷冽,带着不容抗拒。

    “父亲,父亲!”褚昼一入屋便被褚廷英拉了去,“听说上京乱了?谁起兵作乱?”

    “还能有谁。”褚昼浓眉蹙起,能夹死一只苍蝇。

    “裴伯伯?!”褚廷英咬了咬后槽牙。

    “你别管这件事,好好待在锦州,我领兵去一趟上京。”褚昼抬手拍着儿子的肩,把他摁坐在椅上。

    褚廷英腾的一声站起来,俊脸刚毅坚定,“我当然要去!”

    “锦州不能无人守!”

    “还有刘副将武副将,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你是想去见裴家那丫头吧!”褚昼咬牙切齿。

    这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以前一心扑在战事上,在他跟前提裴家丫头一个字,他掉头就走!

    自从从上京回来,这小子的笑脸明显比以前多了,总是莫名其妙的傻笑……后来信差送来的一摞信中,十之八成都是寄给他的!

    收到信的时候,嘴巴都要咧上太阳穴了!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这儿子,又栽在那丫头手掌心了!!

    人家都进宫当了贵妃了,他还惦记个啥!

    褚昼简直要被他气死。

    “我就是要去见她!”被戳破心思,褚廷英也不隐瞒,冲道。

    裴伯伯逼宫,他在宫里不会好过的。

    “你!”褚昼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眼。

    “我就是没出息。”褚廷英知道他要说什么,环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我要去上京,您不让我跟着,我就自个儿去。”

    褚昼狠狠给了他一栗子。

    褚廷英疼的龇牙咧嘴,“您不是早对皇帝不满了么,您去上京,只怕也不是去救驾那么简单吧……”

    褚昼瞪大了眼睛,忙耸着他的肩,做出禁音的手势,“你小子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您还惦记着小缺儿吧,只要小缺儿一日跟着裴伯伯,您就一日不能对裴伯伯下手……”褚廷英压了声音,凑近褚昼,“父亲,不若您称病留在锦州吧,您让儿子带兵去上京。”

    “你!”褚昼左右看了看,眯眯眼,“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怕您去了弄成两难的局面。”褚廷英咧嘴笑。

    裴伯伯逼宫,他为何这么兴奋呢?

    是因为她说事后,会来锦州找他么……

    “你小子,你还有那种心思!”褚昼猛踹了他几脚。

    这小子,是想带兵助裴鹤擎那老匹夫登基么!!

    “你把你老子置于何等境地?你把锦州的将士置于何等境地?!你要我们后事,都背着奸佞的骂名?”

    褚廷英的心静了下来,心底划过一抹冷笑。

    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

    再说了,奸佞又如何?他褚廷英会在乎?!

    不过父亲如此抗拒,褚廷英也无法坚持,他道,“那您随便找个理由留兵在锦州吧,上京乱起来,皇帝也治不得您的罪……儿子在上京实在是有放不下的人,就,先行一步了。”

    褚廷英郑重的躬身。

    下一刻,褚昼的手刀切上了他的脖子。

    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裴氏军队朝上京极速行进,百姓惶惶,人人退避三舍。所经郡县的官府官员,无一敢起兵阻拦。

    军队一路都畅通无阻,浩浩荡荡的北行,气势如虹。

    然而,上京外围,兵临城下之时,他们终于看到黑压压的皇室守军。那是皇帝不久前调来的军队,五万之众。

    为首的恰是将军周沪,他朝裴相大骂,“裴鹤擎,你枉费陛下信任,竟做出如此不忠不义、犯上作乱之举!——即刻停兵留于京外,本将还能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倘若再行进一步,本将将携将士,清!君!侧!”

    深冬时节地冻天寒,鼻腔里呼出来的气儿都化作一缕缕白雾升腾。裴相看着一身肃杀之气的周沪,轻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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