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惢嫣同裴相在北镇抚司待了一日。

    惢嫣同裴相是分开关押的,不过也就是挨着的两间。这牢房除了最前面有扇门,其余三面都密不透风。

    她瞧见一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踏入监牢,他面容清俊,风度翩翩。

    路过惢嫣,他顿了顿,惢嫣认出他来,大理寺卿沈长炎。

    他也只在惢嫣牢门前停顿了一息,便大步朝裴相走去。

    惢嫣听到他冷嘲热讽,“真没想到,你也落到如今这地步。”

    裴相掀了掀眼皮子,看着眼前的男人,“虎落平阳,你也就今时今日能在本相面前嘚瑟一二。”

    沈长炎无奈的摇头,收起玩笑表情,掏出那几页‘证据确凿’的密函,丢在那张简陋的桌上,“仿的确实不错,怎么看都是你的笔迹。”

    “你知道是仿的就好。”裴相掀了掀眼皮。

    “本官凭何要帮你,丞相大人?”

    “……”

    那边的声音小了下来。

    方才惢嫣不是故意要偷听,可是他们的谈话声不大不小,正好能被她听了去,现在却是刻意在压低。

    裴相对沈长炎道,“就凭你舍不得隔壁那孩子。”

    “他是你的亲外甥女,你这么狠,拿她当筹码?”沈长炎微愣,旋即眯眼凑近裴相。

    “她是我的外甥女,怎样都是。鸾鸣是我的妹妹,怎样都是。放不下的不是你吗,你才是我的筹码啊沈大人。”裴相笑的恶劣。

    “我要跟她说话。”沈长炎直起身子,裴相坐在椅上,他睨着矮他一截的男人,淡道。

    裴相朝沈长炎挑眉,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他露出被拴在一起的两只手。

    那边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彻底没有了,又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惢嫣沉寂的目光看着那处露出的人影,沈长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就站在监牢那道门处望她。

    许久许久,才掏出钥匙开,插入锁孔,打开门,走到她跟前来。

    他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惢嫣明眸看着他,没说话。

    沈长炎未语先叹。

    “你娘,是裴鸾鸣?”他问道。

    “是。”惢嫣应道。

    “她是怎么死的?”沈长炎喉间干涩。

    “积郁成疾,郁郁而终。”

    “怎会?”

    “因为我父亲很早就去了。”

    “……”

    —

    沈长炎不知暗中运作了什么,第二日他们就被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环境明显比北镇抚司好,好的多。看守也不那般严,不用被四只以上的眼睛盯着。

    沈长炎亲自去了监牢,将惢嫣带了出来。

    他带她到他办公的地方,这个举止颇为大胆,毕竟她可是要犯。沈长炎却无半分遮掩,路过的下属也只当没看见,朝他毕恭毕敬的问好。

    惢嫣穿着一身囚服,坐在沈长炎肃穆的办公场所,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你娘这些年过得好吗?”沈长炎问。

    “不太好。”惢嫣道。眼前这个人,喜欢她的母亲。

    他不是她的父亲,故他带着那种情意来问她关于她的母亲,惢嫣总觉得心里不自在,言语也是淡淡的。

    她又加上一句,“因为我父亲去世的早。”

    沈长炎,“……”

    “沈大人,我知道你,你同我母亲订过婚,我有话想问你。”

    “你问。”沈长炎倒上一盏香茗,推到惢嫣面前。

    “你知道我娘为何要离开裴家么?”

    沈长炎沉默片刻,“为何不去问你舅舅?”

    “我觉得他不会告诉我。”

    “那你怎么觉得,我会告诉你?”沈长炎眸底攀上浅浅笑意。

    “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惢嫣淡道。

    关于母亲裴氏,她只想知道这一点。或许这一点不打紧,但是机会摆在眼前,她自然要问上一问。

    “因为她逃婚。”

    对面的男人似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低叹,眉目间染上落寞、不甘,甚至还有一丝悔恨。

    看来他很喜欢裴氏。

    他只同她定过亲,到现在也没有妻室。

    “她同我父亲逃婚,离开了裴家?”

    沈长炎品茗润嗓,将当年的事慢慢讲。

    裴氏与宫父青梅竹马,自幼便有情意在,但随着门楣落差越来越大,当了裴家当家人的裴相愈发看不上宫父这籍籍无名之辈。

    他心中的妹婿,自然是在官场上可以帮到他之人。

    于是在沈长炎送去聘礼时,裴相问也没问妹妹,自作主张收下了。

    裴氏同兄长大吵了一架,没几日就同宫父私奔了。

    这是惢嫣想知道的,很合理的跟她所知道的接上了。

    剩下一段沈长炎没说。

    妹妹跟宫家小子私奔后,裴相上门来赔礼道歉,希望沈长炎莫宣扬此事,保全妹妹的名声,告诉他他会亲自把妹妹送上八抬大轿,嫁到沈家。

    沈长炎期许着,等着他的消息。

    因为那件事,他认定裴氏的一辈子。

    可是没过两天裴相就反水了。

    尽数退回了沈家的聘礼,告诉他他这妹妹不嫁了。

    沈长炎觉得自己被耍了。可纵使心里再怎么有气,因为那事,他也无法理直气壮的发出来。

    他选择了退让,默默收回发出去的所有婚帖,对原本属于他的新娘逃婚一事只字不提。

    裴相气妹妹眼拙,拘泥于小情小爱。他从小就看不起宫家小子,真不知道那厮是怎么入她的眼的。

    也生自己的气,自己不该管的太宽给妹妹挑了个如意郎君她还不喜欢、不领情。

    更生沈长炎的气。

    一为窝囊。他还真忍得了,自己的女人跟旁的男人跑了。他自个儿不能追回妹妹,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沈长炎可以与另外一个男人争夺自己喜爱的女人。他但凡强硬一点,去把她追回来,结果不就不一样了?反正他们有婚约,他俩喜气洋洋的洞房,宫家小子他来埋。

    二为无用。他给他们制造了那么多机会,他自己也是,有钱有权长得又俊,却还是输给宫家一无所有的穷小子,锁不住妹妹的心。

    裴相在这两点上极度看不起沈长炎。

    所以即使都是他自个儿造的孽,他也霸道的把九成九的错都怪在沈长炎身上。

    怨天怨地不怨己。

    这是裴相一贯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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