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倭乱令本官思绪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了。”
胡宗宪喃喃自语道。
“督抚大人……”沈文涣对胡宗宪说道：“倭贼忽起祸乱，致闽、浙、粤各州府均受袭扰，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声势浩大，与以往完全不同，并且他们此次寇边，也是与以往不同。以往倭贼寇边，以劫掠为主，此次却以‘十恨、十罪’号令天下，欲倾覆大明朝。督抚大人，此次倭贼大举寇边，定是那人所为，是经过精心谋划的。”
“本官当然知道是他做的。”胡宗宪扬了扬手中白纸后问道：“沈令史，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文涣卧底东海十余年，一举除掉了徐海、汪直等东海巨寇，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胡宗宪也答应他，保举他为官。可保举来，保举去的，却没下文了，胡宗宪次次都以圣意未达推脱。
这到底是圣意未达，还是胡宗宪有意搪塞，无人知道。
此时的沈文涣暂为督抚衙门的一名令史，也就是一名吏员。而在大明朝，你当上了一名吏员，也就基本失去了正途，失去了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的机会了，无论在哪个朝代，官与吏是截然不同的。沈文涣一辈子也就是一名吏员，或是胡宗宪的幕僚，就如徐渭一样。
徐渭怜其身世，惜其才干，便常常带在身边，两人也就成为了忘年之交。
徐渭看沈文涣，就如看年轻时的自己。
“督抚大人……”沈文涣闻言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后答道：“杨寒苍为海狼军之首，谋划了此次倭乱，可有件事情，却是异常奇怪，令人不解。”
“何事啊？”胡宗宪又问道。
“袭边的，皆为东海孱贼，并非是海狼军。”沈文涣答道。
“嗯，原来如此。”胡宗宪闻言点点头，问向徐渭道：“文长以为如何？”
“沈令史眼毒，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要害。”徐渭说道：“海狼军，海狼军，狼军也，酋首杨寒苍也是匹饿狼，他环伺于侧，在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呢。”
“致命一击，致命一击，他不是狼，是条毒蛇，隐于暗处，伺机出击。”
胡宗宪沉吟片刻后问道：“文长、沈令史，你们认为他将要攻打何处？”
徐渭、沈文涣闻言，不约而同地，一起摇了摇头。
大明数万里海疆，鬼才知道知道杨寒苍将要攻击哪里。
“沈令使，你对此人了解多少？”胡宗宪点点头后又问道。
“在下并不比大人了解得多。”沈文涣答道。
“你在贼巢如此之久，难道还不了解吗？”胡宗宪皱眉问道。
“在督抚大人面前，在下不敢有半句虚言。”沈文涣说道：“杨寒苍此人行事亦正亦邪，说他是个心怀仁慈之心的正人君子吧，可他当年五岛之战，活活烧死了日本数万大军，尸体堆积如山，密布于大海之上，糊臭味经久不散，令人恐惧。可说他是个冷血残暴之人吧，他却是异常在乎家人，当年为了一名妓娘……”
沈文涣摇摇头后接着说道：“非但在乎家人，他对他治下之民，轻徭役、薄赋税、缓刑罚，待之如自己家人，有古之圣贤之风，如此，督抚大人，你说他是个怎样的了？”
“老夫问你，你倒问起老夫了？”胡宗宪笑了笑后说道：“顺者昌，逆者亡？”
“嗯，此人不可小觑。”徐渭闻言点头道。
“当时……当时……”沈文涣有些犹豫地说道。
“当时怎样？沈令史，老夫面前，就不必讳言了。”胡宗宪说道。
“嗯，督抚大人，徐先生。”沈文涣说道：“当时朝廷若是招抚此人，此人可保我大明江山百年之内，再无倭患。”
当时沈文涣是真心诚意地招抚杨寒苍的，杨寒苍也接受了，可阴差阳错，却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杨寒苍与大明已势不两立了！
“大将军令一出，东海风云涌动，这句话老夫相信。”胡宗宪点头道：“此人确实有些本事，只可惜……哎……”
“汝贞也不必如此灰心丧气的。”徐渭说道：“当务之急，乃是防倭。”
“如何防？”胡宗宪问道。
“倭患无法根除，究其根本原因，乃是倭贼与海民千丝万缕的联系。”徐渭答道：“汝贞即下令，片板不许下海，并捉拿海贼在内地的眼线，严申律典，通倭者，与其同罪，如此倭贼必退。海狼军再厉害，他敢上岸吗？”
其实倭患无法根除的根本原因，是朝廷的禁海之策，对此，三人是心知肚明的，但却是无人敢说。
沈文涣闻言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冷笑之意。
“沈令史，你这是……？”胡宗宪见状问道。
“督抚大人，徐先生，朱纨是如何死的？”沈文涣淡淡地问道。
“哎……”
胡宗宪闻言看了徐渭一眼，两人一起长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朱纨之死的根本原因，就是触及了一些人的利益，甚是朝堂上某些王公大臣的利益，如严嵩父子，于是朱纨被围攻而死。
而朱纨就是胡宗宪的前车之鉴，因此胡宗宪到任之后，朝廷的“海禁政策”执行得就没那么严厉了。
胡宗宪无奈之下，只好充当一名灭火队员，训练士卒、囤积粮饷等，哪里着火救哪里，显得异常被动。
不根除起火的根本原因，这火永远也无法熄灭。
胡宗宪的打算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只要自己的地盘上没有倭患或者倭寇闹的动静小的，他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就保住了。
“文长，目前还有一件令人头痛之事。”两人无语一阵后，胡宗宪开口说道。
胡宗宪说罢，指了指屋顶。
徐渭为胡宗宪幕僚很久，岂能不知是怎么回事？于是说道：“看来汝贞需去趟京城了。”
“徐先生，闽、浙、粤局势如此，我敢擅离职守？”胡宗宪闻言叹道。
“嗯，汝贞可差人前往京城。”徐渭点头道。
徐渭说罢，与胡宗宪一起看向了沈文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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