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长雾大街事务所 > 第81章 梦别离(80)
    “师哥!”

    钟鸣一声嘶吼,全身血液几乎凝固,他跌跌撞撞跑过去。

    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一大片血红,像玫瑰花般绽开,一簇一簇,放肆着侵蚀了周围的纯白,凛冽而恐怖。

    血红之上,程路面目全非,破碎不堪。

    程路身上穿着黑色的修身西装,搭配了精致的领带和袖扣,脚上的皮鞋做工考究,简约又贵气。

    他闭着眼睛,胸口口袋里,别了一枝香槟色玫瑰。

    他跳楼了。

    却像是去奔赴一场浪漫的约会。

    “……”

    骆成白死死地盯着倒在血泊里的程路,他站在原地,脚掌牢牢钉住,一步也迈不开。

    程路被鲜血染红的,毫无生气的脸,正面向他。

    他和程路的眼睛四目相对。

    满眼的猩红色,如水银泻地般。在他呼吸之间,血腥味盖过酸臭味,并且越来越浓烈,从四面八方围困住他,蚕食着周身的空气,令他窒息。

    血腥味牵动神经,完全无法控制。他脑海中,一直被他封印的,足够再次摧毁他的对室友的记忆,像山洪在顷刻间暴发,摧枯拉朽般的,吞噬了他的神智。

    那段记忆中的室友的脸,与程路的脸在瞬间重合。他大睁着眼,分不清,是程路还是室友。但他们都面无表情地凝视他。

    一霎时,他的胃部就像被人揍了一拳,又揉搓一把,他豁地弓起身子,张开嘴巴干呕,胃液逆流进食道,从喉咙涌出来。

    他想吐。

    他两手不住地颤抖,腿脚也发软无力,心跳声犹如擂鼓声,呼吸已经紊乱,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滴落在雪地里。

    “钟鸣……”

    他感觉到就要自己撑不住了,尽力呼叫钟鸣。

    可是,在他以为很大的声音,却是微不可闻,钟鸣根本听不见。

    他耳朵里出现嗡鸣声,嗡鸣声尖锐得像哨声,又像利刃划过钢铁。嗡鸣声逐渐变换,变换成一个人的哀嚎。

    那人好像是程路,又好像是他记忆中的室友。

    “你为什么不救我!”

    那人向他吼叫,声音凄厉至极,字字泣血,鬼魂索命一般。

    “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骆成白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他捂住耳朵,踉踉跄跄地往后退,想逃离那人的声音。可声音如影随形,让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周围,天旋地转。

    这时,站在程路旁边的年轻人回头看他,像是站在玫瑰园里,踩着一地红色,年轻人神情悲痛仓惶,他张嘴似乎是在叫骆成白的名字。

    “沈泽浠?!”

    骆成白清楚地看见这张脸,一双丹凤眼,傲慢又凉薄,盛满了对这世界的厌恶。

    “沈泽浠”朝他叫喊,挥手。

    他彻底失措。

    不是出梦境了吗?沈泽浠不是死了吗?

    突然,“沈泽浠”一口血喷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泽浠”的头顶开始流血,嘴巴鼻子眼睛耳朵都开始流血。

    一眨眼,“沈泽浠”浑身是血,血流不止。

    “沈泽浠”身体的左侧肋间,还插了一把水果刀。

    就是骆成白亲手捅的刀子。

    骆成白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满了血,血液融进他掌纹里,抹不掉洗不净。

    骆成白大脑空白,一阵一阵的眩晕。

    他必须逃,立刻。

    ……

    钟鸣手扶着没了气息的程路,大喊骆成白,他要骆成白帮忙找人叫救护车。结果,他就看着骆成白慌不择路地跑了。

    他盯着骆成白的背影,眼里的痛楚和惶惑交织一处,布满血丝,眼尾泛着摄人的暗红色。

    “骆!成!白!”

    他最后大喊一次骆成白。

    骆成白头也不回,已经跑远,拐了弯,人影彻底消失。

    钟鸣抹了一把眼睛,把程路小心翼翼的,像安放一件碎裂的易碎品一样的放下。

    然后,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邻近的一个单元门里走。

    他得先借到手机能打电话,或者跟某个住户说明情况。

    他不知道发生这种事,电话是要打给110还是120。但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这一时刻,他必须有明确的思路有果断的行动,必须保持克制。

    楼上的住户们看到蹲在尸体旁边的年轻人站起来往楼里走,纷纷扯着嗓子向他喊话,还有热心肠的想八卦的,穿个拖鞋匆匆跑下来。

    跑下来的人拦住钟鸣。

    “快叫救护车啊!”

    “救护车没用!先报警!快报警!”

    “啧啧啧。好好的一个人,可惜了……”

    “有啥事想不开呢,年纪轻轻的。”

    “哎。世道逼死人呐!”

    拦住钟鸣的人七嘴八舌,像只会嗡嗡嗡的苍蝇。

    “各位,麻烦,谁借我手机用用,我报警。”

    钟鸣深吸口气,竭力用清晰的口齿说话,可声音里还是带着哭腔。

    “我报完警了。”一个中年大叔说。

    “谢谢。”钟鸣向他道谢。

    之后,他慢慢走回程路身边,慢慢蹲坐下来,抱紧自己双膝,守着程路。

    他不敢看程路,端正地目视前方。他脑子里不断闪回出两人凌晨十分在事务所聊天的画面,闷葫芦一样的程路,在他面前和他聊人生,还暗戳戳地八卦他和骆成白,表情鲜活生动。

    才短短几个小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不明白。

    身后有一对夫妻抱着一岁大的宝宝,相互咬耳朵,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好像就是要说给钟鸣听。

    “我跟你说,就现在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太自私了!”

    “谁不说呢!他们这种人,只考虑自己,一米八的大个儿,娇气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有点事儿就想不开,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咋不想想他爹妈呢?他爹妈辛辛苦苦把他养大,是为了让他寻死的?”

    “真替他爹妈不值!”

    “诶呦。可不是。他们要是生在咱们那个年代,说不定……”

    钟鸣猛地转头盯住他们,他不发一言,目光像是甩出一把飞刀,狠毒地扎进他们的血肉里,穷凶极恶。

    女人被吓住,怀里的宝宝哭闹起来,男人吹胡子瞪眼,张口就要骂钟鸣。

    “死者为大。”

    那个帮忙报警的中年大叔出面劝住男人。也有几个人跟着劝,依旧像苍蝇,嗡嗡嗡个不停。

    女人拉住男人,斜了钟鸣一眼,嘟嘟囔囔地回家去了。

    钟鸣把头转回去,继续守着程路,目视前方。

    不多时,陆陆续续,人都走光了。

    骆成白和齐隽司始终没来。

    钟鸣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终于看见一辆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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