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长雾大街事务所 > 第49章 梦别离(48)
    “没关系。”

    沈泽浠强忍着,他眼前已经虚幻一片,也分不清是哪一处的疼痛了,还想着让骆成白放心。

    绳子没几秒被大火烧断,沈泽浠挥着烧伤的手,把自己身上的绳子摘掉,可他的手指,有几处伤残肿胀,已经没办法解骆成白身上的绳子了。

    他垂下脑袋,视线里露出一把刀柄。

    可能得残忍一点了。

    他两只手掌挤住肋骨处水果刀的刀柄。

    “呜呜呜呜呜!!!!!”

    骆成白被沈泽浠这一举动吓到了,他拼命摇头,扯着脖子大叫。

    沈泽浠死死咬着下唇,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钝刀割肉般的,将水果刀从自己肋下的伤口抽出来。刀子离开他伤口的刹那,他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地。

    “没,关系……你不要……不要怕。”

    在四围的大火中,沈泽浠带着沾满他血的水果刀,用手肘爬向骆成白。

    骆成白只能看着,他只能那么看着,心脏像被谁捏住,又酸胀又痛苦又窒息。

    他眼前的这个人,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救了他,不惜代价。

    沈泽浠爬到骆成白身后,手臂向上托举,用虎口架住刀刃,刀柄递给骆成白。骆成白摸到了刀柄,握住它,像是泄愤般地胡乱割磨绳结。

    绳结割开。

    骆成白能自如行动了。

    沈泽浠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可以呼出来了,他微微扬起唇角,看着绳子从骆成白身上脱落,下一秒,他扬起的脑袋和手臂失控地跌在地上,几次使力,都无法再动弹。

    “沈泽浠!”

    骆成白扯掉堵嘴的布团,跪到地上,一把将沈泽浠扶进怀里。

    沈泽浠半闭着眼,睫毛扇动,嘴巴翕张,脸色也灰暗一片。

    火势就要蔓延到他们身前,烧完了窗帘地毯,席卷着灼人的气浪向他们扑来,火光澎湃,不断有黑烟上腾,迅速吞蚀着他们的空间。

    没时间难过了。

    骆成白抹一把脸,用尽全身力气,拉起沈泽浠,把他扛在自己背上。

    他一定要带他出去。

    骆成白在大火中,额头上汗珠颗颗滚落,他勉强克制住慌乱,反复告诫自己要镇定。

    他扫视一圈周围能逃生的出口,除了被锁住的门,就只有客厅的窗户。可是,这是三楼,先不说他跳下去会怎么样,沈泽浠已经遭不住这样的冲击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骆成白紧紧抓住沈泽浠搭在他肩上又垂下来手臂,被烟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咳嗽。

    “常长夏。”

    沈泽浠趴在骆成白背上,急促喘息着,却又呼吸阻塞,他知道自己应该出不去了。

    所以。

    如果,时间所剩无几,那就好好告别吧。

    他想。

    至于刚才的人是些什么人,和常长夏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针对常长夏,都不重要了,对于他来说,常长夏还能逃出去,这就足够。

    沈泽浠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变得异常苍白,嘴唇发紫。他不住地咳嗽,浑身痉挛,左肋处的伤口随着身体的痉挛,往外一小股一小股地冒着血。

    “我……有个,有个问题……想问……你。”沈泽浠提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你别说话,省点力气。”骆成白打断他,“有什么问题你等咱俩出去再说。”

    骆成白毫不迟疑地决定,跳窗。

    也只能跳窗,门他是肯定踹不开的。

    他小心翼翼地在大火的缝隙中穿行,每走一步,都要屏息凝神,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

    “可是,这个问题……我,我等了好久的。”

    沈泽浠慢慢地说着,声音缥缈,他瞳孔扩散,大半的灰白,朦胧的眼神中,有犹如初春的冰雪融化,微风拂过湖泊,轻柔而潋滟。

    他一直在等这个问题的答案。

    从小时候,常长夏偷吃黄金草莓开始,从常长夏顶着太阳出现,塞给他吃西瓜开始,从常长夏跟他说要勇敢一些开始。

    他从八岁,等到二十八岁,等过了无数个白昼黑夜,等过了漫长的春夏秋冬,等过了每一年的生日愿望和新年愿望。

    他在等,在遇见她的那一刻之后,到尘埃落定万物枯萎以前,坚定不渝。

    烈烈大火中,沈泽浠很平静。

    他想继续说下去,一张嘴,又咳出一大口血来。

    或许是他真要死了。脑海里,关于常长夏的回忆不停地放映着。

    那个时候,常长夏瘦瘦小小的背影,为他撑起了他为数不多的全部的美好时光。

    ……但是,常长夏好像不记得这些了。

    沈泽浠有些失落。

    他劝自己,和这些回忆一起睡过去,也不错。虽然不甘心,明明好不容易才等到她。

    “常长夏。”

    他看着染血的婚纱,花尽最后的力气呢喃着,问了他一直想问的。

    “你愿意,嫁给我吗?”

    客厅里的家具被火烧化,劈里啪啦地散开坠落,声响很大,大到完全遮盖了沈泽浠的话。骆成白没有听见,沈泽浠再也没等到答案。

    “我,就……当你,愿意……”

    沈泽浠话没说完,眼睛沉沉地闭上了,他手臂从骆成白肩上滑落,伤口处鲜血半是干涸半是结痂,水果刀早也嵌在里面,扼制住一切生机。

    他静静的,再没了呼吸。

    骆成白试着后背上忽地一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再也压不住慌乱。

    “沈泽浠?”他抖着嗓子叫沈泽浠。

    “沈泽浠?”一遍没有回应。

    “沈泽浠?”两遍没有回应。

    “沈泽浠!”

    骆成白回头看沈泽浠,他稍微松了手,沈泽浠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轰然倒在。

    一刹那,他彻底崩溃,一直紧绷的弦猝然断裂。

    捅进沈泽浠肋下的水果刀,他沾满血的手,笑容阴森的男生,沈泽浠双手伸向火里……一些像刀锋一样锐利的画面,在他眼前不断闪回着,一个一个的交织在一起,变得恐怖而扭曲,肆意折磨着他。

    骆成白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跪倒在沈泽浠身边,他颤颤巍巍地伸手试探沈泽浠的鼻息。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没有。

    完全没有。

    “喂。沈泽浠?”骆成白不想相信,他摇晃着沈泽浠,“你醒醒啊!沈泽浠!”

    沈泽浠死了。

    就因为那一刀。

    骆成白直勾勾地瞪着眼睛,大脑空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他木然地看着大火烧向他,烧掉房间里唯一的出路。

    就在这时。

    “骆成白!”

    反锁的房门被猛地推开,温希冰凉又带些紧张的声音响起。

    像是金灿灿的光刺透云层,像是干旱之地等来的暴雨,像是冰天雪地里的篝火。

    骆成白倏然清醒。

    他转头,于一片火海中,模模糊糊地看到门口站了好多人,温希独自一个人,向他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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