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村，顾沛。”
京兆府的小吏翻看着户籍信息，核对着姜禾的身份。
他合上户籍簿，将一张纸条递给身边的同僚，朝着姜禾道：“好了，在这里稍等一会。”
“多谢大人。”
姜禾提早收摊，就是为了来办这个“营业执照”。
其实卖个一天两天的话，这种卖小食的摊子是不会被查的，也不太会有什么纠纷。
但是既然有这项规定，姜禾想着还是办个证吧。
十文钱不算多，但真要碰到什么意外事件，还是有个证比较令人安心。
“听说南方那支军队就要回来了。”
一个身着青色圆领袍的青年瞥了一眼那户籍簿，随口道：“过段时间可有得忙了。”
“是啊。”小吏接过新刻上信息的木牌，递给了姜禾。
似是想起刚刚户籍簿上顾沛的信息，小吏朝着姜禾笑了笑：“说不定就要有好消息了。”
对姜禾来说，顾沛回不回来其实并不重要。
出于人道主义她当然希望顾沛活着，但是若是他活着，对姜禾来说还是有些麻烦的。
还是不去想这事了，等他真的回来再说吧。
收好那花了十文钱办下来的证，姜禾领着孩子们去城门口坐牛车。
“我们真的还要继续吗？你也看见了吗，今天并没有卖出去很多。”
一路上青杨忍不住劝姜禾停止摆摊的念头；“你也听见了，他们说南方的军队就要回来了，爹都要回来了，我们还要摆摊吗？”
姜禾撑着下巴，看向青杨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无奈。
就是因为你爹回来了，我才要多赚点钱啊。到时候真要闹到和离的地步，手里也能有点依仗。
只是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在别的事情上他也没有表现出来这样保守，偏偏就是对摆摊异常的排斥。
虽然今日赚得确实不多，但摆摊这种事情，不可能一夜暴富的，赚得就是一个细水长流。
难道说，青杨的百般阻止，其中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还是说真的只是因为他觉得做生意并不稳定，不如种田？
姜禾虽有些怀疑，但也没有点破，只是和青杨商量道：“今天生意是不好，那也再试几日吧。”
今日这只是试试水，姜禾这长线可还刚铺下去呢，怎么可能这就放弃了。
青杨虽面色凝重，但他看着姜禾，目光中闪烁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良久他才点点头。
“那你们轮着跟我去京城吧，我一个人也是忙得过来的。”
姜禾轻轻拍了拍睡成一团的小榆，将他喊了起来：“醒醒，要到了。”
摆摊起得早，孩子们还在长身子，没必要跟她一起起这么早。
以后收摊再晚些，回家都干不了什么活了，更别说上山砍柴什么的了。
牛车缓缓在村口停下。
姜禾倒没有急着回家，让青杨牵着迷迷糊糊没睡醒的小榆先回去。她则带着雨桑准备去一趟张婶子家。
走在路上，张婶子家才出现在视线中呢，就已经看见那门口热热闹闹的，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高头大马甩着尾巴，威风又帅气。
“怎么了这是。”
姜禾随口问向那站在门口凑热闹的婶子。
那婶子看了一眼姜禾，见她也是满脸的好奇，完美的融入到周围看热闹的队伍里，便将以前的那些事抛在脑后。抱着手分享道：“张姐家的大儿子回来了呐。”
“张婶子的大儿子？”
姜禾更好奇了。这大儿子什么来头，居然是坐马车回来的。
“他在万山书院读书呢。就要去考院试了。”婶子轻啧两声，感叹着摇了摇头：“考上了可就是秀才了，真有出息啊。”
读书人在哪都总是备受尊崇的，姜禾也有些感慨。
这前两年乱成这样，张婶子居然也还是供着她儿子读书，也真的是不容易。
“这要是考上了，就能去考京城的国子监了，那可是真光宗耀祖啊。”那婶子突然反应过来，问道：“欸，你也是专程来看热闹的？”
姜禾笑着摇头：“不是，我是来找张婶子买鸡蛋的。”
“那你快去，张姐今天心情好，说不定还能便宜你一两文呢。”
姜禾笑着应下，她穿过看热闹的人，走进了张婶子家大敞着的院子。
院子里，最显眼的莫过于那站在院子中间的微胖的青年。
他穿得也和村里人不太一样，虽然比不上姜禾摆摊时遇到的那个少年精致，但在村子里，还是相当光鲜亮丽的。
“我就呆一会，拿了钱就走。”可能是变声的缘故，他的声音有点哑。
“我的儿，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也吃顿饭再回去吧。”张婶子一改往日的泼辣，讲话都是细声细语的，满带着心疼：“你瞧你这，都饿瘦了。”
？
姜禾疑惑的看向张大婶的儿子，他往那一站，姜禾差点没看见站在后面的张大婶的女儿。
再看看他脸上的横肉，这能叫饿瘦了？
姜禾怕自己绷不住表情，忙喊道：“婶子。”
“啊呀，你怎么来了。”张婶子这才分出目光来看向姜禾，她炫耀似的给姜禾介绍道：“这我儿子，张鼎柱。你还没见过吧，他平日里都在万山书院读书呢。”
姜禾礼貌地朝着张鼎柱点了点头。
在两人目光的对视的一瞬间，姜禾下意识地皱眉。
张鼎柱眯着眼睛看过来时，眼神有几分让姜禾感到不适的粘腻。
许是察觉到了姜禾的警惕，张鼎柱有些轻蔑地微微挪开目光，竟然看向了姜禾身侧的雨桑。
这下，姜禾是彻底收敛了眼底的笑意。
她是成年人了，见过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乱七八糟的人。
又怎么会不明白张鼎柱眼神中的意思。
只是张婶子人还不错，张鼎柱也一直在书院里，平日里不会有往来，姜禾便不想戳破什么，免得影响邻里关系。
但是他敢用这种眼神看向雨桑，就真的是触及到姜禾的底线了。
姜禾不动神色地挪了挪脚步，挡在了雨桑面前。
也不再和张鼎柱有任何的眼神触碰，而是看向张婶子，脸上勉强维持着笑意。
“婶子，我想要买些鸡蛋。”
“行，等我给鼎柱取完东西，就给你拿去。”
“欸，谢谢婶子”
好在张鼎柱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表露情绪，他从张婶子手里接过那一袋的钱后，头也不回地就上马车了。
从张婶子这买了一篮鸡蛋和半只鸡，姜禾也没多停留，带着雨桑回去了。
姜禾这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和雨桑说这事。
雨桑只有八岁啊，她要怎么和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说这些龌龊和恶意。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
令姜禾没想到的是，她还没开口，雨桑似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纠结和犹豫。
她有些惊喜地和雨桑对视，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她。
“小桑，要保护好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雨桑愣了一瞬。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搞清楚姜禾的态度。
她好像是担起做娘的责任了，但好像又没有那么在乎他们。
而当姜禾挡在她面前的时候，雨桑方才察觉到那纤瘦脊背上传来的维护和爱意。
“你要小心，不只是张鼎柱。”
那张鼎柱是村里人眼里的秀才预备役，那可是“前途无量”的
只是一个目光，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姜禾倒是不在乎什么所谓名誉，但冲动嚷嚷也显然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她们能做的，只能是小心再小心。
雨桑攥了攥拳头，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了山林的方向。
氛围有些沉重，姜禾担心雨桑会过于担心这件事情，思虑过重。
她带着几分玩笑地说道：“也不用太担心，小桑，我会赚更多的钱，到时候我们出门，一人带两个侍卫，绝对安全。”
两个侍卫是开玩笑，但姜禾赚钱的欲望却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之前虽然好像也急着赚钱，但也得过且过的，并没有把节奏拉得很快。
但是现在、这一刻，姜禾再也受不了。
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拦着她赚钱！
一回到家，姜禾把东西一放，水都没喝上一口，提着锄头就往地里冲去。
青杨目瞪口呆地看着姜禾冲进田里，一副“今天就是要把这地翻个底朝天”的气势。
他疑惑地看向雨桑：“她怎么了？”
这事不能说，雨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她弯腰拿起小锄头，也跟着往田里走去。
青杨：？
——
次日一早，姜禾带着雨桑坐上了去京城的牛车。
原本是商量着让青杨和雨桑轮流和她出摊的，但经历过昨天的事情，姜禾不想让雨桑留在家里，便坚持带她出来。
反正青杨也没意见，他跟摊，他不仅要操心收入，还要劝姜禾别干了。
姜禾暂时还有些耐心，但也不确定多听上几次会不会烦。
还是分开行动的好。
清晨的阳光稚嫩柔和，在氤氲水汽之中，缓缓包裹住桂花树。
摊贩们大多都还在支着自家的摊子，姜禾看了一眼，看见昨日那个位置还空着，心满意足地抱着竹篮子下了牛车。
她刚站定，等着梁二他们去抬桌子。
有两道人影，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齐齐朝着她快步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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