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攻略手册 > 巫咸山(一)
    众神和巫祝是有区别的。

    大荒的成分很复杂,单论天门,修道法的有,修佛法的也有,洪荒之法与儒学虽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天门诸神虽修行混乱,但加入了天缘殿的千颜和加入了居寒宫的罗麒知道,各宫各殿有自己的派别。

    现在他们的感受还不是很明显,只是觉得各宫各殿各司其职,修不同的术法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额外给他们学一些东西罢了,够用就行。

    但带着整个大荒来论,现如今的修行是上下两个阶层,一层是老神,一层是年轻神。

    老神修行会先择修哪家的本领,然后再择修哪一种术法。修道还是修佛,选完了再选修刀还是修剑,这样。因此同修道为同门,同修佛为同门,而同门内本领各不相同。

    年轻神不是这样。他们通常不会管修的是什么,他们只会选择自己想学的,喜欢的。比如一个年轻神想修符,那不管是道家的符还是佛家的咒他都修。他们没有同门,他们只论同窗。管你修的是什么,只要和我一样,那就可以聊一聊,学一学。

    儒生是最少的,因为需要沉淀。在大荒这样以竞争和抢夺为背景的环境下,儒生的处境可能不会太好。而洪荒之法修习者老神居多,且常常不与众神面前出现。远古之力来源于创世神,天地清净之下各流派众多且纯粹,显得洪荒之法势弱而单一。

    就像两道割据线,儒生夹在中间,洪荒修习者在末尾,与最前头的释道两者互不来往。

    神力温和,用来修佛法过柔不刚,修佛法的神争不过修道法的神,而真正能冒出头来的儒生又强压他们一头,年轻神的世界里没有老神,目前是这样的状况。

    巫祝有绝对的信仰,和众道家神,佛家神不一样,他们信奉的东西五花八门。

    也许是一条蛇,也许是一只鸡,更离谱有一幅图挂在龛台上,或者是哪个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远古神仙。他们信仰得很抽象,也许参拜的朝圣者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信奉的神圣者,但他们就是坚信神圣者在他们身边。

    就像三青族永远臣服于西王母,而实际上甚至连一部分的老神也说不出西王母在哪里,又为什么抛下三青族在大荒独自美丽。

    更何况三青族没有巫祝,也远没有存在巫祝的部落那么神叨。

    虽然他们都知道西王母是史记里的神物,但他们其实不太笃定史记是不是旁神瞎写的,然后传下来。

    女巫们虽然和千颜达成了短暂的共识,但仍然和他们隔了很远的距离,明显表达出对他们的防备。

    以禾走在最中央,红线五花大绑地捆着,左右两波神在后面,两种不同的目光刺得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千颜和罗麒当然是仔细注意着,再怎么说这也是三青族的宝贝疙瘩,谁知道她身上还有什么法宝。万一这边出事那边三青族就能收到消息,到时候三青族来寻仇,他们俩出不出得去塔门都两说。

    巫师就没有那么友善了,她们仍然用仇恨并警惕的目光一眼一眼扫过去,好像只要哪一方不留神,她们就能冲上前去杀她个片甲不留。这种仇恨不仅千颜和罗麒不理解,以禾也是满心的莫名其妙。

    总之,只有以禾孤立无援的境况一直维持到了巫师部落的门前。

    在千颜和罗麒的想象中,部落应该是一个恢宏气派的大门,很多女巫师手持权杖站在门内的瞭望台上,就像远古时候的山寨和石垒。有神拿着弓,远远地瞄准他们,然后警惕盘问,最后才因有神质在敌手,而被逼无奈放他们进去。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巫师部落有一个大门,但是没有门的石柱门楼;也有两个面目严肃的女守卫,但没有弓,只有手杖;而且也有警惕盘问,但只是和他们身边的女巫师问了几句,没多看他们两个几眼,很简单就被放进去了。

    巫师部落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原本以为远古部落生存规则落后,和他们一道的女巫会用听不懂的语言讲一些奇怪的规矩,并且穿着也不会太过讲究……但实际上,部落周围草木阴郁,灵气充沛,石屋草屋门前站在一起的巫师们都笑脸相迎,非常热闹亲切。

    千颜看向随行的一群巫师,其中领头的女巫师与部落巫师纷纷打招呼,偶尔用听不懂的语言说上一两句。

    部落内像民风淳朴的小村子,过往的巫师看见他们,一个个好奇地投过目光,但很快又收回去,似乎已经对此见怪不怪,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罗麒抓着箩筐背带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地凑近千颜,一副怕生的模样。

    千颜觉得他戏太过,但仍然出于照顾耐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罗麒不敢太明显,偏过头小声回复她说:“没什么,有点不舒服。”

    千颜下四下观察了一遍,问:“身体不舒服?”

    罗麒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酝酿许久才道:“没有。是这个地方让我有一种……想转身逃出去的冲动。”

    千颜顺着他的话再次观察了一遍周围,确认没有太过突出的异常才回过神来,安抚道:“你跟紧我,不要出声,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要落单就好。”

    罗麒点点头,从储物袋里落出一块星石在手心里攥着,安静地跟在千颜身边。

    千颜并不觉得罗麒是过于敏感。神仙周身灵气温养,一般来讲不会生病。尽管罗麒看起来灵力虚浮,但能用出那样凌厉的阵法,灵力不至于微弱到扛不住身体的地步。如果他身体不舒服,那大概就是有什么东西在附近,避开了千颜感知的同时,影响了他。

    这是最棘手的地方。

    在他们的设想中,假设去到一个陌生的部落,常见的境遇总是呈现出两种形式:要么部落很讲礼貌,表面上客客气气;要么部落不要情面,表面上冷冷清清。而假如部落非常排外,遇见外族人常常应该是阻止其入内。但巫师部落不在上述的任一可能里,这很奇怪。

    她并不觉得是沾了随行女巫师,或者以禾这个熟面孔的光。这场面,好像是这个部落已经见多了外族人,根本不在乎外族人来了或者没来。

    千颜正想着,迎面走来了一众稍显眼的巫师群。

    这群巫师有五个神,显眼地方在于正中央有一个巫师穿着与其余四个不太一样,且似有若无地被他们簇拥着。千颜又看了一眼部落里巫师的穿着,确认部落的风格清一色是繁复的色彩冲击,包括一部分手持棍杖的巫师手中的棍杖装饰。仔细看过去,也并不是所有巫师手中都有棍杖的。千颜猜测棍杖是武器的一种,也许代表这类巫师属于部落的战力。

    与周围巫师不同的女巫身穿洁白的羽衣,白色羽毛与简洁的素练相互交织,一颦一笑透出高贵优雅的姿态,行举端庄,步步生莲。她身侧一左一右两名巫师,笑意盈盈同她低声交谈着,身后两名巫师虽没有凑上前去,但也不远不近地跟着,结伴同游,有说有笑。

    似乎察觉到千颜的视线,白衣女巫眸光轻轻一扫,落在了千颜前面的以禾身上,随即朝着千颜点头一笑,轻描淡写地收回了视线。

    千颜敏锐地察觉到,以禾在与她对上视线的一刹迅速低下了头,脚步细碎地加快了节奏,似乎急于错过这一段距离。

    红线微不可察地收紧了捆绑的力度,使得以禾脚下一滞,不得不又慢了下来。

    千颜若无其事拿出了一本新的记录笔记本,开始往上写自己的第一页所感所悟。

    笔记1:

    我在塔里遇见了两个神。一个是占卜师罗麒,一个是三青族信使,以禾。

    我不太喜欢以禾,但很喜欢罗麒,因此决定和罗麒交朋友。

    天塔第一层,我们一同进入了巫师族,有一些不同以往的见闻,希望我们的旅途能够顺利。

    千颜盯着悬空的仙笔,认真思考了许久,合上了笔记。

    罗麒低声问:“你在写什么?”

    千颜又看了看白衣女巫,转回头来说道:“观察笔记。”

    罗麒迟疑了一瞬:“不要让她们看见了,万一……”

    千颜收起记录手册,问道:“你看见那个白衣服的女巫了吗?”

    罗麒沉默片刻,道:“我觉得她不像巫师。”

    千颜看了以禾一眼,微微提高了声音:“我也觉得不像。”

    罗麒抬头看她,随后又收回视线,不再与她交谈。

    随行的女巫将他们带到一座木屋建筑前,带着浓重的部落口音和他们说了一些话。虽然听不懂,但大概猜得出,她们是在介绍这间屋子相关的事。

    千颜拽着红线把以禾扯到身边,笑着在女巫们面前指了指扯着的神,又指了指罗麒和她自己,意思他们三个要待在一起。

    女巫们被喂了抑灵丹,受制于神,虽然不满,却也并没有反对。她们还算讲礼貌地弯了弯腰,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表示了辞别,接着陆续离开了这方院子。

    以禾目送着她们离去,主动开口道:“祈愿礼,巫祝最高的礼节,来者是客。”

    千颜看了她一眼,问:“你原来在这里,也是这样受拜的?”

    以禾摇了摇头:“没有。我们三青族对这个有忌讳,她们拜我的时候我会躲开。”

    千颜转过身看着她,问:“什么忌讳?”

    以禾避而不谈,挣动红线道:“你把我放开,已经到了这里,我不会再骗你们。”

    千颜招招手,红线顺着手指缠绕上手腕,一圈一圈,在纱衣的朦胧红之间映衬出神秘之感,与她的沉静轻灵融为一团。

    以禾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看着罗麒说:“我们分配一下房间吧,这个院子只有两间房,我可以睡树上。不过我希望你在院子和房间周围都布上阵法,以确保我们的安全。”

    罗麒背着箩筐,抬头看了看她,温和一笑:“可以,但是我希望你能和千颜住在一起,毕竟一棵树没办法布阵。”

    以禾沉默片刻,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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