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与茜一拳挥向沙包，动静太猛。赵皆接满一杯水正要端过来的，手一抖，直接把水洒了大半。
打拳除了可以发泄心中积压的情绪，也能让沈与茜沉下心。等到结束运动，洗个澡换身干净运动服，她能感觉到整个人轻盈了许多。
离开健身馆之前找了一圈赵皆，准备打个招呼来着，但没能找到他的人影。
这个时期的健身馆要数健美操最热门，整齐划一的节拍口号声响彻馆内。沈与茜走过长长的廊道，看不见跳操房里的身姿，却完全能从声音中感受到活力。
那是属于新时代蒸蒸日上的象征，朝气十足的。
找不到赵皆，沈与茜本打算直接离开，结果一走出健身馆，远远就听见街对面赵皆的呼喊。
周末街头的步行道上人不少，赵皆生怕沈与茜没注意到，挥着手一路喊她的名字。
这是另一种朝气吧。沈与茜看见赵皆满脸的热切，带着些许憨气，乐呵乐呵地跑近展示怀里一堆的东西。
有《纵横四海》的海报。赵皆说：“那天在电影院你一直在看这张海报，是这张海报吧？还是你喜欢《黄飞鸿》？”
“你要是喜欢别的，你就跟我说，我知道哪里可以买到电影海报。”赵皆接着介绍下一样，是一副拳击手套，他只简单说手套是健身馆合作的器材厂家送的，放家里没人用，问沈与茜需不需要。
沈与茜识字也识货，能瞧出这不是赠品，更像是定制款，不过她没拆穿，只是笑笑说了谢谢。
“这个是护腕，也是厂家送的，你需不需要？”赵皆接着往下展示，还有一只开始要渗水的绿豆冰棍，和一盆绿植。
每一样沈与茜都接过了手，除了那盆绿植。
是桂花的盆栽，挺大一株的，花苞不少，香气很浓。只是沈与茜空不出手去接，也感到很奇怪，问赵皆：“这也是要给我的？”
“上次在班长家，你说桂花香气闻着心情好。”赵皆抱着盆栽往后退一步，特认真地解释，“看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大好，给你闻一闻桂花香。这花盆太脏了，你要是想种桂花，等我妈出差回来，我问问她要上哪儿买花盆。”
沈与茜憋不住地想笑，但由于赵皆神情十分认真，她便很快收起笑，回了句谢谢，又说：“我现在心情好了不少。”
“那就好。”赵皆的笑容总是挂着傻憨，看上去简单又纯粹，他没有多余的话，很快说上结束语，“那周一学校见。”
赵皆着急忙慌捧来一堆东西，只为沈与茜一笑，见沈与茜笑了，也不磨蹭时间，退着步伐看几眼，然后转身就走。
“赵皆。”沈与茜喊住他。
其实没有什么话要讲，只是觉得这样的赵皆很陌生，她更习惯的是那个不会笑、没有情绪的赵皆，在愣神中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却见赵皆直接跑回来。
“东西太多不好拿吗？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赵皆热情地说着，“你等等，我把桂花搬回家。”
都不等沈与茜做出反应，赵皆一溜烟跑了，没一会儿又从人群里挥着手冒出头。
他帮忙拿上东西，让沈与茜空出手吃冰棍，一路也没讲什么话。
沈与茜住的地方离市区有些距离，公交加步行有将近一小时的路程。
天色将暗，赵皆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路送到山庄。
站在那处大气宏丽的山庄外，赵皆好似看不出这里的与众不同，当然了，也可能是他有分寸，所以不会过问沈与茜与这处山庄的关系，送到了地方，笑呵呵地挥手说：“周一学校见。”
要不是恰巧沈言曦的车驶来，拦住了赵皆的去路，赵皆都不会多停留半刻。
“与茜妹妹，原来你今天是跟赵皆同学去玩啊！”让沈言曦撞见了，基本等于这事儿要变得麻烦。
车上还有沈言曦她爸沈东黄，两人从后座上投来审视的目光，瞧瞧沈与茜，打量打量赵皆。
“你先走吧，今天谢谢你。”沈与茜对赵皆说道。
赵皆点点头，抬脚刚要走。沈言曦又说：“怎么不请人进去喝杯茶呢？是不方便吗？没关系的，我去跟阿姨交待一声，与茜妹妹你不用担心。”
沈言曦故意讲得好像她才是这山庄的主人，她可以替沈与茜去打点一下。
她还跟沈东黄介绍起赵皆，赵皆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说起名字都能认识。
这让沈东黄看沈与茜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异样，好像是轻蔑的，觉得沈与茜是有几分能耐的，这么快就巴结上不普通的人。
沈与茜理都没理，抬头对赵皆说了声“学校见”，然后转身直接进大门，听都不听沈东黄最后在车内说了什么话。
沈与茜现在已经不想再装，她算是想通了，要低调行事、要掩藏锋芒的前提是不能让自己憋着一股气，一忍再忍只会让有些人得寸进尺！
秋季时节最佳赏味期的大闸蟹近几日送到山庄，今晚请了私厨过来做一餐蟹宴，爷爷并没有通知任何人，但人一个不落，早早地过来等着了。
吃螃蟹是次要的，这些人主要还是为了来找找存在感。
席间，沈言曦关切地问沈与茜和李姚会不会开螃蟹，另一旁的刘建豪抢话说：“怎么能不会，别忘了她在小渔村长大的。”
“这螃蟹跟小渔村的怎么会一样？”沈东黄接话说，“品质差得多了。”
“而且捕鱼人不一定会舍得吃自己辛辛苦苦打捞的海货。”刘建豪吃得满口油光，吧唧作响，依然堵不住嘴。
沈东黄笑了一声，然后喊向沈与茜，问她以前家里舍不舍得给她吃海鲜，口气是颇为关心的，像关心小乞丐每天能吃上几顿饭一样。
沈与茜抬头看了沈东黄一眼，她不像之前那样装个弱小无助的样子，但也不会冷脸应对，简单回一句：“也吃的。”
沈东黄还要说话，让爷爷的一声咳镇住了。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江滨出声缓和，他态度一向谦逊有理，不像赌鬼刘建豪那般态度顽劣，也不会像沈东黄那样笑里总藏刀。
不过，沈与茜很清楚这人是最要防的。江滨开口时，她放慢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地听着。
江滨说：“没必要再说以前的事，茜茜回来了就好，以后在这个家里，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一句话的事，会有人立刻去安排。”
“是是是，好日子在后头呢。不过与茜你现在年纪小，要先定下心，以学业为主。”沈东黄有事一点不瞒着，“缺什么，想买什么要跟家里说，家里什么都不缺的，千万别过早外头那些男人不清不楚。”
“这说的什么意思？”刘建豪八卦地眸光亮了又亮。
沈言曦一副紧张模样，拍了下她爸的胳膊，说：“与茜妹妹只是跟男同学玩的好而已，一起写作业看电影是很正常的事情，都被你说成什么了？”
爷爷眉头一皱，严谨地看向沈与茜。
“爷爷别担心，我会有分寸的。”沈与茜露出浅淡地笑，并不过多解释，她很清楚有人要存心挑事，解释太多无疑又掉进自证陷进。
索性不承认也不否认，表现得坦荡一点，才不会让人多想了去。
“是一起补课的同学，下次有机会介绍给爷爷认识。”沈与茜说，“不知道言曦姐姐跟沈伯伯讲了什么，怎么会让沈伯伯觉得那是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呢？”
“没有没有，我没说什么的。”沈言曦这人就是经不住反呛，一下就慌了。
沈东黄赶紧说：“伯伯是担心你，你从小地方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没什么警惕心，万一让人哄骗去了可就不好。”
沈与茜“嗯”一声，笑笑点头，然后转向爷爷，换了话题说起哪块的蟹膏最好吃。
刘建豪不怎么想换话题，还要多谈几句沈与茜的感情作风问题，似乎有意想让沈与茜在爷爷面前掉一点形象分。
爷爷没有让他继续说，转而提起工作问题，问刘建豪：“江滨跟我说，你最近和胜华卖场的负责人谈上合作？”
刘建豪立马来劲儿，卖功劳道：“姐夫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谈下胜华卖场的专柜。”
“胜华崇洋媚外的名声人尽皆知，你当他们的专柜是什么香馍馍？”爷爷冷笑道，“建豪，给你安排个闲差，是让你安分领上每个月薪水，不该做的事不用你费心。”
“不是，姐夫，你这么讲我可就寒心了，我也想为公司出一份力啊！”刘建豪着急了起来。
沈东黄明讽：“您一出力，公司又得亏一条流水线。”
“你说的什么……”刘建豪不服气，拍桌子要闹。
“要吵滚出去吵。”爷爷一边淡漠对他们说完，一边注意到沈与茜愣怔的神情，马上换了换语气，温和地对沈与茜说，“吃饭不该讲工作的，是爷爷的错，没吓到茜茜吧？
沈与茜摇摇头，她倒不是吓，而是觉得“胜华卖场”很熟悉。
晚上睡前翻起她那本记录人生大事的本子，回忆了很久，记下一整页发生在九十年代初期的民族工业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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