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倒对家后,肯定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怎么倒下的,这是沈与茜的做事原则,所以她翻翻前世记忆,想起王进龙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整死,会觉得差一口气,不够痛快。

    当对家王进龙还不够格,勉强算练个手。

    下午,开办三年来除了春节之外从未歇过的鞋厂,临时下通知宣布停工。

    王进龙被报警带走,但有几辆警车依然停在厂里。

    工人一个都没放走,被集合在大车间里,厂长、主管、大老板纷纷赶了过来,民警一同出现。

    本来还只是看热闹的好事者心态,看到警察和很少露面的大老板,大家才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安。

    后排的人交头接耳,轻声交换信息,知道王进龙欺负杨小柳,却不明白怎么还需要搞出这么大阵仗。

    也知道前面那位可以坐着、并被厂长老板簇拥着的老爷子,是传说中的首富沈家旺。

    沈家旺也许有人会不认识,毕竟小村镇里信息不广泛,但没人会不知道“绮方彩电”、“绮方收音机”。

    他们渴望不可及的彩电就是人家造的,这么一讲开,有人开始垫脚张望,想一睹大企业家的的风范。

    无人在意谁被欺负,都认为是王进龙倒霉,踩在领导下来的时间被撞见,老板爱面子,肯定要严正厂里形象。

    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直到领导问话“谁跟王进龙走得近”,有人带头指出几个王进龙的小弟。

    小弟们想推锅,都摇头摆手说自己从来没有参与王进龙欺负人。

    有人反驳:“上周王进龙把杨小柳堵在厕所里,就是你们几个把门的,大家可都看到了。”

    “是啊,”还有人说,“前几天还在食堂里打杨小柳,大家都看到了!”

    以为把王进龙的小弟推出去就是立功,大家说得亢奋,跟献殷勤似的。

    可接着民警问话:“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报警处理?”

    厂长神色慌张,满脸大汗,赶忙跟着说:“这么大的事!厂里出了这么一个败类,为什么没人反映!”

    “这个王进龙平时作威作福,谁都怕他,谁敢说他……”前面说得最大声的人,现在嗓门低了几个度。

    有个组长头衔的管事人出来协调,颇有和事佬的架势说:“王进龙坏是坏,但他怎么不欺负别人只针对杨小柳,这也怪杨小柳,我跟她建议许多回了,叫她别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她非不……”

    话没讲完,被前面一声拐杖重重敲过地板的声响喝断。

    老爷子缓缓站起身,语气倒是听不出情绪,但铿锵有力的,喊了声鞋厂大老板“小陈”,大老板立刻弯着身子凑近。

    “为了我孙女的事,今天叨扰你了。”对鞋厂老板说说完,转头再跟民警道了声,“辛苦几位。”

    声音不低,众人面面相觑。

    鞋厂老板一个劲儿地道歉:“是我的疏忽,我的疏忽,以后我一定加强管理。”

    老爷子也没往人群里看一眼,朝门外走,好似无奈,实则轻蔑地讲着:“上面天天喊口号,什么提高国民整体素质才能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照这样看,想要全面贯彻,路还长啊。”

    走出几步,老爷子突然顿下脚步,回头看向刚刚讲过话的组长。

    组长被旁人示意后才发现,紧张地抬了抬眼。

    老爷子对她说:“我建议你今后最好少出门,否则哪天被车撞死了,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为什么偏要出门偏要走那条道。”

    人群里只剩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动静。

    领导们一走,那组长直接瘫坐在地。没明白老爷子的话,抓着人一个个问那话是暗示要开车撞她吗,吓得不行。

    李姚离开鞋厂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一直让人围着询问怎么回事,杨小柳怎么成了首富孙女。

    她自己也一头懵,出了厂,顺着对街成排停放的豪车走到一家大饭店门口,往里张望几眼。

    没勇气上前问,刚要做罢,沈与茜的声音就从上方传来。

    二楼包厢里,沈与茜脸上泪痕明显,看到李姚进门,苦笑了一声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李姚又慌又急,指着门外结结巴巴地讲:“他们说,说你是别人的孙女,鞋厂来了好多人呐!”

    “我阿妈在旁边包厢,聊着呢。”沈与茜说。

    她这间包厢大圆桌上摆满了精致餐食,显然是没什么胃口吃的。爷爷下午从鞋厂出来就派人去请养母,也不知道聊什么,到现在也没来见沈与茜。

    “所以……你真是那个造电视机的孙女?”李姚说着,走近时注意力还被一桌子餐食吸引过去。

    “吃吧,刚端上来没多久。”沈与茜情绪怏怏,托着下巴,摆弄一只汤勺。

    李姚忍住了美食的诱惑,先转述一遍鞋厂发生的事,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狐疑地问沈与茜:“你这些天老讲奇怪的话,‘快要有钱了’、‘再也不用为了讨零花钱买电影拼命考好成绩’这种话,现在想想,好像你早就知道了会从天而降一个有钱的爷爷?”

    李姚讲到最后基本没了疑虑,觉得沈与茜如果早知道,肯定早说了。

    她转移关注点,有点压不住兴奋地问:“那你爷爷是不是会认识电视剧明星?”

    “拍电视剧跟造电视机不是一伙儿的。”沈与茜才露出无语的表情,接着自己先反驳起来,“不对,过几年找艺人代言、投资赞助影视项目是会认识不少明星。”

    李姚只能听懂大概意思,很是惊喜,“那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不高兴,那么有钱的爷爷我也想要有一个!”

    “没有哦,我可高兴了。”沈与茜憋出一脸皮笑肉不笑。

    高兴是挺高兴的。

    爷爷去世好久了,他走之前的那段时间沈与茜正经历着踩刀尖一般的日子,和妄图抢占绮方的白眼狼争夺经营权,落了下风,险些惹上牢狱之灾。

    每天见律师、见检察方,好不容脱了险,却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也许是这具身体太年轻,不经事儿,太矫情了。重新见到爷爷,沈与茜止不住眼泪,不由得生出一些愧疚,觉得今天自己的这场戏完完全全是在利用爷爷对她的感情。

    沈与茜低落的情绪没持续太久。

    听着李姚一边细数想见的明星,喝了几口汤,食欲好了,越吃越来劲儿。

    吃完嘴巴一抹,沈与茜斗志昂扬,心里暗暗下着决心,这次一定趁早铲除干净爷爷身边那几条狗!

    当天晚上老爷子只是短暂地跟沈与茜见过一面,什么都没讲,走前和蔼可亲地留了一句:“好孩子今天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记忆中前世也是这样,并没有一上来就认亲,然后强制性带走沈与茜。

    现在想想,应该是养母的要求吧。

    等养父和大哥出海回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养父母才郑重、正式地告知沈与茜的身世。

    告知之前,其实各自都心知肚明。

    这些天里,老爷子没带秘书助理,时常一个人溜达过来找沈与茜,安安静静地讲几句话,聊点无关痛痒的事。

    李姚没再找暑假工作,主要是家里听说起鞋厂的不良风气,吓着了,不让出去乱跑。

    沈与茜天天跟她待一块儿,写作业看书或者编手链,有时候老爷子来了,她们也会自然而然地接受搭话。

    暑假过去大半,有天老爷子拿来两份学校资料,询问沈与茜愿不愿意跟小姐妹一起去城里念书。

    夜里,李姚留宿在沈与茜的房间,躺一张床上,纠结地问:“你想去吗?”

    “要去的。”沈与茜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城里教育资源好。”

    “我妈好像也是这个意思。”李姚说,“我妈让我抱紧你的大腿,她说城里学校好,能学到更多东西。”

    沈与茜抬起一条腿,压到李姚身上,叫她赶紧抱住,又说:“那所学校食堂饭好吃,我要去躺两年。”

    “啊?去食堂躺?”李姚抬起脑袋看沈与茜,一脸问号。

    “啊,对对。去躺平。”沈与茜哈哈说道。

    论躺平,沈与茜还是有点资本的。

    开学前一周,沈与茜和养父母告了别,同爷爷回去。李姚要在家住到开学当天直接去学校报道,所以没一道走。

    到了“久违”的山庄,沈与茜差点叹出那一口气,想当年,这块地皮她抢了多久才握紧在手中。

    挺平静的,哪怕一下车,面对大门口列了一排的笑面虎,依然毫无波动。

    爷爷在一旁为沈与茜介绍,中庭的喷水池她小时候差点摔进去过;前面长阶是她周岁时第一次不靠人牵自己学会走路的地方。

    沈与茜听得认真,装得乖巧,视线扫过一圈守在边上的几人,认了遍,都是老熟人了。

    山庄非常大,前前后后有四幢楼,爷爷领着她进主楼客厅,才在讲客厅摆设都没动过,还是保留着以前的样子,那二楼楼梯上就传来一声冒失的:“妹妹~”

    “妹妹~”

    木制楼梯被踩得咚咚响,穿着睡衣的沈言曦疾步跑过来,一把搂住沈与茜,咳了两声才再次开口:“我生病了,没能过去一起接你,听说你是今天回来,早上我赶紧灌下两碗中药,生怕下不了地,不能出来迎接你。”

    说完还得卖力地再咳两声。

    后头有人接话,告诉沈与茜:“这是你姐姐,你不在这些年啊,全靠她陪着老爷子说话解闷……”

    没让他把话说完,沈与茜戏已经上脸,吸吸鼻子,哼哼地叫“姐姐”。

    心里早呸了好几口痰,在这演《红楼梦》还是《甄嬛传》啊还姐姐妹妹的,沈与茜前世没怎么能接住戏,现在乐得自在,差个瓜子可乐就能看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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