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移目,裴皎然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深如幽泉的眸子藏有算计。这些人或许原本各怀心思,但是她刚刚那句话已将众人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想要安稳的从船上下来,必须齐心协力。否则便会覆没于即将到来的风雨之下。

    目光再度顿在李休璟身上,裴皎然眼泛复杂。虽然上辈子她与他争锋相对,且也觉得武人不擅谋政,但是不得不承认李休璟是个中翘楚,深谙谋政之道,其天分更是远胜于朝中其他武人。这样一个人,若非出身陇西,只怕能走得更高。关陇世家的身份终是让君王对他多了几分猜忌。

    敛了思绪,裴皎然一拱手,“下官手中尚有要务需要处理,先行告辞。”

    李休璟闻言允首,目送那袭浅绿消失在深邃夜色下。

    恍惚间,他只觉得满城灯火下的艳色虽惹人侧目,但是远不如方才立于堂中,唇齿翕动下满是算计的模样。那样的美足以让人摒弃一切,恨不得身堕其中。难怪世人常言美人在骨,不在皮。她那份美不在皮相,而是那覆着在权骨之上,自内散发出的才华与气度,将她衬得别样动人。

    扬唇笑了笑。李休璟想,历代美人无数,覆于皮相者,终究不过朝露昙华,暮为红粉骷髅。唯有滋养于权力之中的人,才能重墨于青史。

    议事终毕,众人各自散去。裴皎然也回到县廨,直奔大牢。

    负手站在牢门前看着被捆住的人,裴皎然挑唇,“吐蕃人?”

    一口流利的吐蕃语。

    听着她的话,那人一愣。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谁给你的舆图。”裴皎然盯着他继续发问。

    那人依旧不说话,挪动着转身背对裴皎然。俨然一副不会理他的模样。

    “不说?”裴皎然垂眼,唇边噙笑,“楚宥带他过来,我有法子让他开口。”

    言罢裴皎然转身往牢房一侧就去。

    楚宥应喏开门,命令两个镇兵押着那人跟在裴皎然身后。

    止步在一处牢房前,扑面而来的风里带着一股森冷气息。墙上皆摆着刑具,显然这是一间刑房。

    转头看了眼一脸不甘的那人,裴皎然挑唇。招呼镇兵把他捆到刑架上后,自己踱步至刑具前,蹙眉沉思起来。

    每件刑具都是乌黑发亮,显然是用了许久。

    拿起一条鞭子,在手中掂了掂。裴皎然施然走到刑架前,冁然莞尔,“我知道你们这种被选出来的都是死士。不仅骨头硬,嘴也硬得狠。”

    那人看着她,冷笑一声,眸中写满恨意。

    裴皎然颔首,温柔地抬手挥下一鞭,“放心,我很善良的。”

    一旁的楚宥听了忍不住抬头望过去。自打上次见过在公房杀人的裴皎然,他可不觉得这位明府像表面上那样和蔼可亲。如今这话听上去,实在诡异。

    接连抽了对方数十鞭,裴皎然忽地将鞭子丢到一旁。仔细端详起衣衫尽碎,身上不停淌血的人。桃花眸中满溢讥诮。

    “你就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告诉你的。”那人朝她啐了一口,怒道。

    裴皎然迅速往旁一退,避开那口血水,“你已经说了。”

    “什么?”

    无视那人眼中讶异,裴皎然上前撕开那人衣襟。看着胸口的刺青,讽刺地牵唇,“吐蕃视赤顿嚓为先祖,故而喜将赤顿嚓纹于胸口,以保平安。”

    “你们出去,把灯都灭了。”裴皎然转头看向楚宥,“再把门锁上。”

    闻言楚宥点头,吹灭烛火后带人退了出去。

    锁链的晃动声传来,裴皎然唇际浮笑。从袖中取了把匕首出来,尖端缓缓贴上了那人胸膛。

    “听说你们吐蕃,最惧尸首不全。因为会被天神所弃,只能与雪山上的魔鬼为伍。”嗅得血腥味,裴皎然语调渐缓,“你说我先干什么好呢?”

    “你这女罗刹,天神不会放过你的。”

    听得女罗刹二字,裴皎然疑惑抬头,淡淡道:“天神会不会放过我,我不知道。但是你应该是见不到你的天神了。达罕,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说完手中匕首狠狠往下扎了几寸。

    “你怎么知道!”达罕咬牙问道。

    “你的族人自己说的。”裴皎然盈盈一笑,“他们抛弃了你。”

    怒瞪着裴皎然,达罕斥道:“不可能!我们没有你们魏人那么冷血,你休想诓骗我。”

    闻言裴皎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往达罕身上扎了两刀。

    哀嚎声顿时在耳边响起,裴皎然皱眉。

    “聒噪。”裴皎然退到桌旁坐下,把玩着手中匕首,“适才在你身上留了几道口子。眼下正滴着血,你有没有感觉到呢?”

    特意拉长的尾音让人惊惧更重。

    看着因为疼痛和惊惧,身形不停颤抖的达罕。裴皎然唇梢牵起一丝弧度,屏息放缓了脚步走到水桶边。舀起一瓢水,手微倾。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黑暗寂静的刑房中响起。尤为刺耳。

    水一点点汇在达罕脚下。

    血腥气浮动在空气中。

    “唉,这血都快汇成小溪了。也不知道你们天神会不会来救你。”裴皎然踩了踩脚下的那滩水,语气森冷,“等你血流干,我就找个手艺人把你皮剥下来做成风筝如何这样你就能去找你们天神了。”

    达罕的脸已经越发苍白起来。

    凝视着达罕,裴皎然道:“你的同伴们为什么还不来救你呢?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来了。” 说完她手上木瓢再度倾斜。

    水落在地上溅起涟漪。

    “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冷呢?没关系等血再流一会,你就不会冷了。楚宥你去抓几条吸血的虫子来。”裴皎然朝外喊道。

    “好勒。”楚宥朗声应了。

    裴皎然踱步在屋内,摩挲着衣料。目光如沁霜雪。

    “达罕,那些虫已经爬过去了。他们会吸干你的血,把你变成一具人架子。”靠在桌案旁,裴皎然目光柔和地看向达罕。

    仿佛是感受到什么,达罕疯狂扭动着。

    趁着达罕挣扎的功夫,裴皎然悄悄溜了出去。

    “明府,他这样子不会有事吧?。”楚宥小声道。

    “饿他一晚上,明天早上继续审。”瞥了眼楚宥额上的汗,裴皎然扬笑,“小楚你别这么害怕呀。”

    楚宥连连后退,摇头道:“下官不害怕。”

    被楚宥的模样,逗得勾唇。裴皎然转身走向另一边狱卒们的值房,捧茶而坐。

    “明府,您要不要回去歇一歇。”让镇兵端了火盆过来,楚宥道:“下官在这守着。”

    “不必。晚些时候我还要再去审他。”

    在即将天亮时,裴皎然再度返回刑房。

    此时达罕已经是奄奄一息,听见门口的动静。在裴皎然进来以后,用极其微弱地声音吐出了一名字。

    “油坊。”

    闻言裴皎然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昏死过去的达罕,“先带他下去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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