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实回到家中,高氏正指挥着仆妇们井井有条的做着事,几个孩子已经被奶娘们各自带回房间了。

    高氏挺着大肚子,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身旁还有仆妇和婢子伺候,只是她现在有孕快七月了,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高氏正准备差人问一问赵宗实的情况,就见他大步进了门。

    赵宗实上前搀扶着起身的高氏,对妻子有些愧疚:“怪我不好,你有孕在身还叫你这样操劳,忧心我。”

    高氏就着力道轻轻靠在赵宗实肩上,眉心有些倦怠,却说道:“家中的事本就是我这个做妻子的本份,夫君不必同我道歉。”

    高氏不止把家中的事安排妥当,还轻言细语说起对范家的安排。

    范公在任职途中病逝,但范家还有门人亲朋在朝为官,比如范公的三子范纯礼在皇祐初年就荫补入朝为官,现担任秘书省正字。

    同王广渊的职责相差无几,主要都是负责校对典籍、堪正文章一类,官职都不高。

    放在明代往后,这一类职位是被设置安排在翰林院的。

    大宋对宗亲管理严格,宗室子弟不得跟朝中大臣有往来,若是范公还在,他们自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跟范家往来,怕落得一个“结党营私”的名声。

    但现在人都没了,不说那些范公的门生,就是范公的几个儿子,长子纯祐和三子纯礼都是荫补为官,官职低微,只有二子纯仁考中进士,但除官不赴,考中了就是不做官,四子纯粹也没有显露出读书的天分来,范家一门没了有影响力的朝中重臣在,看在范公曾做出的功绩份上,差人登门吊唁也不会坏了规矩。

    赵宗实离开的时候,高氏已经派人请了长嫂王氏商议,以郡王府的身份差人登门。

    事关外臣,王氏不敢一口应下,只说会先请示过郡王,若是郡王同意,王氏便会安排下去。

    “夫君觉着我这般安排可还行?”

    高氏考虑周全,敢想敢做,赵宗实觉得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跟张武在外边借酒浇愁,高氏却已经考虑深远且实施了。从某些层面来讲,相比赵宗实的稍显优柔,高氏虽然看着柔弱,像是正统儒家教导出来的以夫为重的女子,但在处事中,高氏反倒更果决些。

    不过他们大宋的女子,能干的的确不少,鼎鼎有名的刘太后,到如今宫中的曹皇后,都是十分能干的女子,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在国事上也有着见解。

    尤其是从前刘太后在时,手腕高超,一手终结了真宗在时的“天书”运动,结束党争,兴修水利,创设谏院,兴办州学,这才有了当今官家的盛治。

    刘太后在时,就是当今官家都得避其锋芒。

    赵宗实身为宗室子弟,对此的印象更深一些,他也不觉得高氏这样能干有什么问题。

    “你看着安排就行。”赵宗实对高氏十分信任,又扶着人坐下,让人送了茶点来。高氏有孕,已经早不饮茶了,换成了合适的饮子供她饮用。

    饮过茶点,赵宗实让人取了书来,坐在高氏旁边看了起来。

    高氏也不打搅,只偶尔朝他看上一眼,目光落在书上,也跟着看一看,要是有疑问的,才会开口问一问。

    赵宗实也不会因为高氏是后宅女眷而不耐烦,会细心的跟她讲解。

    一时间,房中气氛格外的静谧,仿佛平和宁静了下来。

    高氏轻轻抬眼在赵宗实身上看过,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对这难得的时光格外满足。

    这一刻不由得像是让他们回到了从前,那时的他们尚且年幼,因为命运的安排在皇后宫中相遇,以后她时常在姨母宫中见到那个懂事乖巧的小赵十三郎。

    赵宗实入宫后不久,皇后姨母就安排了他们在一处上课,读书认字,二人朝夕相伴,就是在那几年里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来。

    一个女子能嫁给自己心仪的人无疑是幸运的,而且她对这个人再是了解不过,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为人,知道他到底值不值得。

    能嫁给赵十三郎,一切都值得。

    仿佛是感受到了高氏的目光,赵宗实从书中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最后目光落在她高高耸起的腹部。

    “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小郎君还是一位小娘子?”

    跟二娘子赵浅予在娘胎时候相比,高氏怀这一胎十分平静,甚至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

    怀赵浅予时,高氏吃了不少苦头,连带着赵宗实也对高氏的肚子十分关注,但是这一胎因为格外平静的原因,赵宗实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别的地方。

    到现在肚子都这么大了,赵宗实才能好好的同高氏说起来。

    高氏问道:“夫君想要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这个问题倒是把赵宗实给问住了。

    他已经有了两子两女,子嗣不缺,对赵宗实来说,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都没什么差别,赵宗实原本想说小娘子要比小郎君乖巧,但一想到赵二娘子赵浅予又闭了嘴。

    赵宗实从前也一直认为小娘子天然要比小郎君乖巧懂事,惹人疼的,但他家这位赵二娘子打破了赵宗实的认知,叫他清楚的知道,小娘子皮实起来其实跟小郎君没甚区别。

    赵宗实只得打住,想把小娘子换成小郎君,顿时次子仲乱哭闹不休的画面又出现在脑海里,叫他忍不住叹气。

    长子懂事,长女有礼,这本来都是叫赵宗实极欣慰的事,但到了次子和次女却一个娇气,一个脾气大,次子明明是小郎君,却养得十分娇气,动不动就哭、闹,次女一个小娘子,却横冲直撞,性子比小郎君还硬气,脾气还大。

    这两个,像是生错了性别。

    如今高氏肚子里这个再有几月也要出生了,赵宗实却不敢深想,生怕又像前边的次子和次女一般,叫人头大。

    赵宗实是一个未雨绸缪的性子,想到这里,他顿时坐立难安,又把书给捡了起来,对着高氏说道:“以后每日我都给他读两本书吧。”

    赵浅予出生后,赵宗实为了她的以后做了许多的安排,一心想把次女培养成贤良淑德的闺秀,现在想来在时间上还是晚了些。

    在娘胎里时就该培养!为他们读书,陶冶情操,教导他们乖巧懂事。

    高氏不知道赵宗实想了这么多,但对夫君主动亲近肚子里的孩子却十分高兴,夫君惦念着孩子,他们夫妻之间就更亲密,对整个家中,对几个孩子只有好处。

    房里,谢奶娘也问着赵浅予这个问题。

    尚未出生的孩子,不止当家的主子们在猜测是小郎君或是小娘子,仆妇们闲暇来时也会猜上两句。

    都说小孩的眼最灵,趁着二娘子正在臭美自己的新衣裳,谢奶娘就随口问了句:“二娘子,你说娘子肚子里的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虽说大宋风雅,这些娘子们各个都有自己的见解,但对谢奶娘这种普通百姓而言,对风雅的追求还是在其次。

    尤其是家中子女多的,没有多余的闲钱来买新衣,穿旧衣、拼接衣裳等都是常事,郎君给几位小主子拼接的衣裳用的可都是新料子,在谢奶娘眼里并没有问题。

    赵浅予自打能跑能跳,觉得自己“见过世面”后,已经从圆滚滚的婴孩时期长成了圆滚滚的小人精时期。

    小孩见天疯长,在赵二娘子身上尤其明显,当她能完整的从一个字、两个字,到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后,现在格外的有主意了。

    满意的欣赏了好一会自己颜色分明的新衣裳,赵浅予肯定回道:“是弟弟。”

    “是小郎君啊。”谢奶娘对她的话倒是有几分信。

    赵浅予虽然没有过弟弟,但她却知道一件事,“弟弟听话。”

    弟弟跟哥哥们不同,哥哥们不听话,弟弟听话。

    谢奶娘见她气鼓鼓的,附和着点头:“小娘子说的不错。”

    二娘子跟前边几位兄姐们的关系,用一句话形容的话,时好时坏。

    大郎君和大娘子倒还好,因为稍长一些的缘故,对下边的弟妹会退让两分,只比二娘子稍长一岁的二郎君不大买这个账。

    就拿方才回来的时候,兄妹俩只因为一言不合,在半路上就闹了起来,二人寸步不让,最后你朝我哼一句,我朝你哼两句,被奶娘们各自带走。

    明显,回来已经好一会了,二娘子还记得这个仇怨呢。

    二娘子可不好哄,也不像寻常的小孩忘性大,被兄姐们一招呼,又屁颠屁颠的过去了。

    二娘子能记上好些时候。

    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娃娃哪儿来这么大的仇怨的。

    想归想,谢奶娘还是尽责的劝道:“二郎君性情耿直,其实心里还是惦念着小娘子你这个妹妹的,要不咱们下回再记仇,这一回就先算了。”

    赵浅予想也不想的摇摇头:“不要。”

    她有理有据:“我小。”

    她小,应该是兄长让让她。

    反正,兄长不让着她就是兄长的不对。

    二娘子就这么丁点大,谢奶娘也不能按头让她去兄友妹恭的,劝过一句也就算了,念叨起了别的事情。

    郎君前些日子同她说过,过几日会带着小娘子去白宅。白家的白居士跟郎君是好友,宅子中还有一位跟二娘子年纪相差无几的小娘子。

    郎君带着小娘子去,是为了让两个小娘子认识。

    郎君那儿瞧着似出了什么意外,这趟去白宅的事许是要延后了,这些谢奶娘倒是不担心,总归事情定下,迟早是要去的。

    只是,谢奶娘忍不住看了看一脸倔强的二娘子,又想起听过的传闻,说白家那位小娘子出了名的爱哭闹。

    两位小娘子都难缠,她们对上,想着那画面,谢奶娘不由得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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