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砚原本以为像这么小的孩子, 饿一会儿就该出来服软了,可是一直等到晚上八点,也没见明央从那个门后面出现过。

    赵姨生怕小孩出事, 也没有等明砚同意,就擅自开了门。

    屋里没开灯, 黑压压一片。

    赵姨怕惊扰到明央,先开了一盏小壁灯,略微昏黄的灯光勉强给了视线一丝亮度。

    床上隆起一块,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央央,起来吃点东西吧,赵姨给你煮了馄饨。”

    平日里明央很喜欢吃赵姨做的虾仁小馄饨, 每次都吃两碗。可是这次她听后没有任何反应,约莫是还在生气。

    赵姨叹息声, 上前拉开了她的被子。

    明央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眉头紧皱, 小脸全是苍白,仔细看整个额头都是汗水。

    赵姨心头重重一跳,抬手摸过去,孩子身上发烫,明显是病了!

    “央央,你能听到吗?”赵姨心急地推了推她。

    明央还有意识, 含糊地唔了声, 眼皮要睁不睁, 最后实在没力气, 捂着绞痛的肚子说:“我肚子疼, 没事没事, 赵姨你不要担心, 我难受……睡一觉就好。”

    偶尔半夜肚子也会痛,不过明央没那么矫情,大多数都忍过去了,实在严重也是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也许是因为没吃饭的关系,饥饿过后的疼痛感逐渐加剧。

    毕竟是从末日里出来的人,明央忍受能力一贯强,也不想因为小小的不舒服就和明砚妥协。

    多没尊严!!

    赵姨焦急如焚:“胡闹!肚子疼哪是睡觉就能过去的,你这孩子也真是的,难受也不和大人说。别怕,赵姨马上带你去医院。”

    她随便从柜子里找了条羊毛毯裹住她,也没有来得及收拾,抱起她就向外面走。

    此时明砚听声过来,瞥向趴在她肩头上有气无力的明央,皱眉:“怎么了?”

    “她说肚子疼,阿砚,李叔今天休息,能麻烦你开车送我们去一趟医院吗?”

    李叔是家里的管事兼职司机,也是不巧,今天正好是他的休息日。

    赵姨心知明砚不太喜欢明央,若不是有大难处,也不想给他添乱。此刻她急躁得不行,眼眶都红了一圈。

    赵姨虽说是幼儿保姆,但也是长辈,明砚哪会让长辈低三下四求人,更何况明央是他血缘上的妹妹,既然接过来一同生活,更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您去穿件衣服,我马上开车过来。”

    赵姨点头同意了。

    等驱车抵达医院,明央早已失去了意识。

    在看诊检查的这段时间里,明砚和赵姨一直在走廊等候。

    这是一家私立的儿科诊所。

    即便如此,这个点的急诊病房依旧人满为患。

    有匆乱的脚步声,孩子接连不断的哭嚎,其中也混杂着父母的柔声安抚。

    这样的场景让明砚多有不适。

    他不由想起了母亲去世那天,等他赶到妇科医院时,除了听到母亲的死讯,就是这些从远处飘来的孩子的啼哭。

    因为一条生命而放弃另一条生命,真的值得吗?

    “病人家属来一下。”

    明砚闻言回神,随赵姨一同进入看诊室。

    主治大夫一边写病历一边道:“小儿肠胃炎,从情况来说应该存在最少三个月了,你们身为家属一直没觉察出不对吗?”

    听得出来,医生的话语里有几分埋怨。

    赵姨瞪大眼睛:“不、不可能啊,她的食谱都是经过我严格把控的,不可能吃坏的。”

    医生:“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将开好的单子递过去,“总之这么小的孩子,有这么严重的肠胃炎实在罕见。你们先去缴费,然后办理住院手续。”

    赵姨接过单子,都听懵了。

    她做的三餐都是按照最标准的营养需求来做的,每天零食也有限制,就算明央偶尔偷吃,也有分寸,她这里是绝对没问题的。那就是……她没来之前,这孩子就落下了病根。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大人,应该就是她昏迷前说的,难受睡一觉就好。

    “唉。”

    赵姨觉得心疼又感到心酸,“估计疼了不是一两天了,她难受忍着,可能是怕大人烦,又不要她。”赵姨攥着单子,认真地对明砚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阿砚,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怨言。但央央是个好孩子,她这么小,受的苦比大人都多,我不能说让你感同身受,也不会要求你体谅。但是你们拥有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这是割舍不断的东西,我只希望你能稍微对她好一点。”

    她说得有点多,也不管明砚听没听进去,“我去缴费。”

    明砚神色微闪,拦下她,接过她手上的单据,“我去,你去陪着明央。”

    他转身离开。

    窗口前排队的人很多,跟在旁边的是一个差不多只有十二岁的男孩,怀里牢牢抱着个小婴儿,看不出男女,但从男孩熟练的动作来看,应该没少哄过这个弟弟或者妹妹。

    “佑佑不怕不怕,爸爸马上就能带佑佑看医生啦。”

    男孩明显是在等待,温柔地哄了会儿弟弟,又焦

    急地看向排队的位置。

    要轮到他了。

    明砚收回视线,麻溜地缴钱,拿着单据重回到主任那。

    明央已经输上了液。

    难受减轻,她的表情也舒展不少。

    赵姨一直守在床边,明砚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他再问自己。

    ——他真的能负担得起一条生命吗?

    五岁到十八岁,一共十三年的时间。

    他养鱼养花都会死,真的能养活得了一个人吗?

    即便有保姆有司机,只要用钱就能给她砌筑出一座完全华丽的城堡,但谁能保证城堡不会倒塌?明砚深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有一天外面的人会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那么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能否平安地度过幼年都是一个未知数。

    今天医院的情形让他看到了另一面。

    若她以后生病,难道陪在身边真的只能有保姆或者阿姨吗??

    在这样无爱的“家”里长大,真是一件好事?

    明砚越想心越沉。

    他的童年有所缺憾;透过病床上的明央,明砚仿佛又看到了第二个自己。

    嗡嗡嗡——

    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打破他的思绪。

    明砚看了眼来电归属,竟是一个海外号。

    他走到安静处接通,“喂?”

    “是明先生吗?”

    那头传来字正腔圆的法国腔。

    明砚嗯了声,“您是?”

    “冒昧打扰,我是安娜女士的管家,现在让他与你通话。”

    安娜?

    明砚脑海中搜索一番,隐隐约约有印象,隐隐约约又感到陌生。

    “你好,小砚,我是安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姑妈。”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瞬间把明砚拉入到儿时的记忆。

    记得还和爷爷住在镇子上的时候,是有一个年轻优雅的女性去看过他。

    那时他太小,只记得她递过来的一块糖,还有一张不算明艳夺目,但是十分清雅知礼的笑容。

    爷爷当时介绍,这是他的小姑妈。

    二爷爷家比较古板,重男轻女严重,十八岁就想给小姑妈包办婚姻。小姑妈也是个硬茬,直接找律师与父母对簿公堂,成功分到了一些遗产后,连夜与女朋友私奔至法国读书,至此与国内失去任何联系。

    有小道消息说,为她打官司的那个律师就是她的同性妻子。

    还有人说,二十年前,她的另一半被谋杀在诉讼的路上,小姑妈单身至今,算算年龄,也该五十岁了。

    对于那个年代,小姑妈的事迹过于惊世骇俗,这些事迹里有几分真积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明砚想不通,早已与明家断绝关系的姑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理由。

    “你和明央的事情我刚刚听说了,所以想问问你,要不要见个面?”她说,“我愿意抚养明央,想征得你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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