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约定
这个时节的气温不冷不热，小区围墙栅栏处，有几株粉色蔷薇攀附盛开，在幽蓝夜色中散发出醉人的清香。
四人走到门口时，许渡喊住了沈竟夕，夏言枝跟随向衡，沿着栅栏外的路走了几步。
有蔷薇花瓣飘落在小道上，馥郁花香中，向衡停下脚步对她说：“不知道能打几年，如果巅峰期长，也打得出成绩，也许会打到二十多岁才退役，如果巅峰期短，也可能会回学校继续读书，我的学籍仍然保留的。”
他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晰的规划，夏言枝在夜色中望了他一眼，点着头说：“嗯，争取打出好成绩。”
他淡淡地笑，问：“我去打职业了，你呢？”
“我读书考大学啊。”夏言枝不假思索。
“考上大学之后呢？”深邃的目光直视于她，让她不敢接。
“暂时没想过。”夏言枝嗓子发干。
“真没想过？”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向衡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拂去了不知何时落在她肩上的花，随之身子忽然倾过来，脸一点一点靠近，似乎是光线不好，要看清她一般，温热的气息扑到她白净的脸上，二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这一瞬，夏言枝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身体僵直，头低低垂着，根本不敢抬眸。
即便发生点儿什么，也是顺水推舟自然而然的事，只是须臾，耳边听见许渡吊儿郎当的声音：“喂喂喂，你俩注意点儿，画面儿童不宜。”
从沈竟夕的视角看上去，向衡仿佛是扶着枝枝姐的肩膀亲了她的脸，小姑娘眼睛瞪得老大，却很快被许渡用手蒙上了双眼。
氛围被打破，向衡轻轻地笑了笑，站直了些，继续问：“没想过找对象？”
听见这句直白的问话，夏言枝淡定下来。
爸爸已经知道了，她很清楚爸爸可能会有什么应对措施，便抬眸：“等我高考结束，考上大学，就找。”
“行，”他的声音带着笑，“那我等你。”
“好。”夏言枝抿唇点头。
蔷微花下十五六岁青涩的约定，无需太多言语，只是夏言枝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浮起淡淡红晕。
和沈竟夕回去时，不知为何，夕夕也有些怪怪的，两个人各自怀揣心事，尴尬地聊了几句，回到家中。
夏铭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看着女儿。
夏言枝并没有感觉到害怕，相反，她的心里坦然而平静，走过去，叫了声爸爸。
“刚才在你旁边穿黑衣服的，是不是就是向衡？”夏铭冷冷的声音问。
夏言枝望向这位严厉的父亲，料想他可能是看到他们了。她本来也不打算隐瞒，便点点头：“夕夕爸爸认识他们，把他们叫上来一起吃饭。”
“知道。”夏铭低沉地说。
“你去问了？”
“嗯。”
夏言枝一时没了言语，父女俩突然变得对峙起来。
夏铭从心底吁了口气，不容反驳地说：“什么也别想，先去洗澡睡觉，明天跟我回深市，我让助理买好了票。”
夏言枝有点儿惊讶：“怎么突然要回去？”
“你爷爷刚动完手术，你不去看看他？”
这个理由并不是编造的，爷爷身体不好，前段时间的确动过手术。
但她明白爸爸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儿，怕她跟向衡走太近。原本回小区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要跟爸爸好好谈谈的，可爸爸的态度，仿佛不想谈这件事。
罢了，回去就回去。
翌日一早，她便跟爸爸坐上飞机，抵达深市。
回深市的当天下午，夏铭便通知夏言枝：“我已经联系了深市高中的教导主任，他说你的学籍有效，可以直接转过去。所以你不要再回白霞了，那些行李、书本，我让唐助理帮你收拾好，快递寄过来。”
“什么？”夏言枝惊住，“不是说好了读完这个学期吗？”
夏铭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语气冷凉：“不能由着你继续在那儿胡闹下去，回来好好上学。”
“我没胡闹，我也没早恋。”夏言枝面带愠色，“我们虽然互相喜欢，但现在只是很亲近的朋友。”
夏铭心里好像被什么棍棒杵了一下，他根本没有料到女儿会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懵懂的感情。
“你才多大？现在是说这些的年纪吗？”
“任何年龄都可以说……”夏言枝理性地道，“我不会叛逆地放弃学业，我会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学，等高考结束，我才会去谈感情的事，在这之前，你没必要干预我们。”
夏铭心里一顿，万万没有想到，女儿不但承认感情，还理智又清醒地想出了解决方案。
可是，过分早熟，并不是什么好事。
夏铭看着女儿眼睛里流露的坚定，语气更加不容反驳：“转学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跟这个臭小子发展如何，我不会干预太多，但是你的学习退一点儿步也不行。”
“还有，他现在在电竞俱乐部打职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网上，上学时，你的手机我要收走，周末再给你玩两个小时。”
夏言枝没有说话，只是颇为无奈地看着爸爸。
“不是爸爸不讲人情，而是你现在正处在青春期，自制能力差，你嘴上说不会耽误学业，实际上会不会耽误，我不能保证，等你高考结束，考上好大学，我自然不会管你。”
其实这跟她预想的结果差不多，停顿片刻，她才开口：“至少假期这两天手机不能给你，我要跟大家道别。”
唐助理去帮她收拾行李时，夏言枝打电话给沈竟夕，让她帮忙去把那罐星星转交给向衡。
那是这两个多月她特地给向衡折的，攒了大半罐。如果有一天，向衡一时兴起拆开一颗星星，会发现她在折纸的背面，信手写下了一句古诗词，每一颗星星都有写。
那些诗词，有的是她很喜欢的，有的是临时想到的。
沈竟夕听闻她要转回深市读书，在电话里十分不舍，问她会不会再回白霞。
夏言枝的回答是“当然会”。
白霞有她喜欢的人。
一定，会回去的。
深市高中跟白霞一中虽然不大一样，但高中埋头苦读就对了，夏言枝转到新班级后，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她的两个好朋友余昕和周思思也在这里就读，尽管不同班，但对她帮助颇多。有次余昕跟她说：“我们班有个男生，一直在打听你的信息。”
夏言枝干脆说：“你告诉她，我有喜欢的男生了。”
余昕先是惊讶，尔后冷静地问：“你是说真的，还是骗他的？”
夏言枝朝她微笑，用肯定的神情说：“他上学期坐我后桌。”
余昕仿佛炸开了，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不舍得回来！”
“哎哎哎，快说说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学霸？”
“学渣，退学打电竞去了。”
余昕：“……”
那天，她并未告诉向衡，爸爸在严格管控她的手机，只是若无其事地说：“转学的高中对手机管得很严，上学时不准带手机，我读寄宿，周末才能联系。”
向衡完全没有疑心，接受得很干脆，毕竟他亦希望她专注学业。
二人联系不多，周末她拿到手机时，他不一定有空。
即便是休息时间，他可以带人打两盘游戏，她也未必能赶上。两个人更多的是留言与回复，有时候夏言枝会在电脑上写信发邮件给他，告诉他最近学校有什么新鲜事，他回的邮件文字很短，但他最喜欢干的事，是在发了工资后，给她寄礼物。
书籍、文具、饰品……还有零食。
知道她喜欢诗词，会送诗词类的书，也像是为了满足她小小的囤积癖，买发带都会挑几种颜色，说都好看，可以轮换着系。
某天她收到份快递，是几棵多肉植物。他说：“偶然刷到的，帮我养着。”
为了养好这几棵多肉，夏言枝特地去买了几个瓶瓶罐罐，又买了多肉专用土移栽。她带了一罐放宿舍，每周回家看看其他多肉，偶尔浇点儿水，这几棵小东西不用怎么费心思也长得很不错，夏言枝时不时拍照给他看。
日子十分平静，在这两年之间，她曾想去看他比赛，奈何她的身份证被父亲保管起来，她也不想多生事端，便作罢。不过，她有偷偷见他，有次向衡来深市参加活动，二人匆匆见了一面，向衡休假，也曾特地飞过来。
算一算，总共见过三次。每次见面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每回夏言枝都觉得，他好像比上次又白了些，帅了些。
高考她发挥不错，乐滋滋地回家，迎接她的是父亲被拘捕的消息。
……
那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让人不愿回想。
夏言枝在寒风萧索中走进小区，有居民在空地处跳广场舞，音乐声震动着人的耳膜，有个小孩骑着辆滑板车直冲而来，夏言枝回过神，闪避一旁。
返回屋内，阳台门拉开了一半，站在刚才向衡抽烟的地方，此时烟味早已散尽，余下两枚烟头被摁灭在一盆枯萎了的月季花土中。
冷气逐渐侵骨，夏言枝看着烟头，踟蹰良久。
时光流转，青春不复。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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