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靠近
来白霞之前，夏言枝身上的运动细胞屈指可数，她最不喜欢上体育课。
现在，体育课是她最喜欢的课。
向衡当仁不让地被选为体育委员，每次上体育课，老师通常会让他先带领大家跑两圈，教习相应项目时，也让他来做示范。
这周学习立定跳远，向衡的示范动作干脆利落，自由活动后，他跟几个男生运着篮球打半场。夏言枝则和几个女生在树下聊天，顺便看他矫健的身姿。
时值9月下旬，白霞的天气依旧炎热，向衡会习惯性地直接掀起夏季校服下摆，抹一下脸上的汗，露出平坦而结实的小腹。
少年人的小腹肌肉瘦而薄，他身上的皮肤与脸部、手部的皮肤形成一定色差。也许一般人注意不到这种细节，但夏言枝看得格外仔细。毕竟她也只能默默地观察，平时他们的交流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周五，放学时夏言枝还在钻研一道函数，拖延了一些时间，把题目解出来后，去了趟洗手间。
向衡最后一节自习课会参加体育训练，他此时才折返教室，站在桌子边拧开水杯，仰头喝水时，夏言枝正好从前门走进教室，一步一步靠近座位。
见他喝水时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夏言枝一时怔住，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向衡垂眸扫过来一道目光，让她赶紧收起眼神，回到座位，拿出书包里的手机看了眼信息，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教室里还剩下稀疏的几个同学，班长也还没走，隔着几张桌子问：“衡哥，明天真的要跟高二年级打球赛？”
“是的。”向衡的嗓音一贯低沉，拧紧了水杯，扯了张纸巾擦汗。
有个女生惊喜地插话：“原来是真的啊，我听说高二学长跟你们打游戏打输了，要在篮球上找回场子！”
她的言语，激起了另外几位同学的好奇心，班长扯起嘴角：“有衡哥在，游戏上他们怎么打得过，衡哥一个人carry全场。”
向衡也在收拾东西，平淡地说：“都是配合得好。”
班长继续发问：“那明天除了你，还有哪些人会去啊？”
向衡道：“渡哥、泽哥、大帅、阿星，还有荣哥做替补。”
班长惊呼：“牛逼啊，堪称全明星了，要人气有人气，要技术有技术。”
夏言枝依稀分辨出渡哥是许渡，大帅是六班的一个体育特长生，还有几个，应该都是经常跟他们一起玩的男生。
那位女生问：“明天几点比赛？要拉拉队不？”
“下午两点半，要是有空都来当拉拉队吧。”班长说着，特地叫了夏言枝一声，“夏言枝，你要是有空，也一起来吧。”
夏言枝收拾好书包，闻言站着定了定：“好啊，明天下午过来。”
她背着书包向后门走去，向衡也正好离开，就跟在她的身后。
平时一直想找这样的机会，却总是遇不到，今天什么也没想，反而逮到了只有他一个人回家的时机。
夏言枝深吸口气，回过头跟他打招呼：“向衡，明天你们打篮球，有统一的球服吗？”
“有。”像是没有料到她会搭话，又补充了句，“之前就买过。”
“那挺好的。”
说罢，两人同时沉默下来，眼看着氛围走向尴尬，夏言枝心一横，决定聊游戏。
她鼓起勇气道：“我最近也有打农药，能加个好友，带我躺赢吗？”
向衡撇头，用惊讶的眼神看她，声音依旧低沉：“现在什么段位？玩什么位置？”
“中路法师，我刚练，还是青铜。”
轻轻的一声呵，他憋了憋笑。
“你别笑嘛，”夏言枝不好意思道，“等我再练一练，段位就升上去了。”
“等你升到钻石，我才带你吧，你现在先熟悉熟悉。”
“哦，也行。”
仿佛是聊到了舒适区，他下楼时加了好友，还主动问：“擅长什么英雄？”
最近玩的几把王昭君感觉都不错，夏言枝如实道：“现在只对王昭君有些手感，我挺喜欢她的出场台词，‘故乡的梅花开了吗’，化用了王维的一首杂诗。”
向衡罕见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是么，我成绩不是太好，没研究过。”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夏言枝把诗念了出来，亮晶晶的眼睛看他，“这首诗，耳熟不？”
他的眼睛狭长幽深，瞥她一眼后很快敛起，只说：“有点儿耳熟。”
“不过我发现许多英雄的台词都蛮有意思的，有的走网络风，有的走古风。”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借着游戏，从教学楼一路聊到了校门口。
其实，他挺能聊的，偶尔还会调侃，并非看起来那般冷漠无情。他们聊的也不仅限于游戏，夏言枝问他上次在超市遇到的事，他还解释说：“那天跟许渡在他表舅的酒吧打桌球，钥匙落在酒吧了。”
“原来是这样。”夏言枝笑问，“你还会打桌球？”
“马马虎虎，技术还没练到家。”
在校门口即将分道扬镳时，夏言枝跟他面对面地微笑：“那，明天见。”
“嗯，”他点了下头，“明天见。”
“拜拜。”夏言枝摆了摆手，转身朝左走去。
夜色拉开帷幕，路灯逐渐点亮，夏言枝的脚步很轻快。
周五的晚餐是阿姨做的，爸爸不在家，夏言枝跟阿姨一起吃。
想到向衡是永宁人，便问：“阿姨，永宁县的人也吃辣吗？”
阿姨道：“吃啊，我们这边的人都吃辣，永宁的笋干很有名，有道菜是白辣椒笋干焖五花肉，很好吃，不过可惜你不吃辣。”
夏言枝道：“什么时候做一道尝尝吧，我现在也能吃辣了。”
阿姨却笑：“你现在吃辣的水平，还没有我那个六岁的孙女强，白辣椒很辣的。”
“没事，我想尝一尝。”
“那我明天中午做？”
“好。”
睡觉前，夏言枝登录游戏，她的星升得极慢，也不在乎。向衡一直在游戏中，他打的高端局。听闻他还会接单，带人上分，赚点儿外块，夏言枝也不好打扰他，便默默翻看他的主页，看他获得的各种荣耀称号，再给他点赞。
最后退出游戏，关灯，卷着薄薄的被子，睡了过去。
翌日，夏言枝上午在家里学习，翻冰箱时发现冰箱里还有两盒港式点心，是上次爸爸出差时带过来的，便拿了一盒，送去对门。
对门住着念初二的沈竟夕，长得灵巧可爱，是她喜欢的妹妹类型，“竟夕”二字也取自古诗，她很欣赏。
沈竟夕的妈妈是小学老师，爸爸是派出所管宣传口的警察，一家三口的性格都很稳定，此外还有个表弟也住在这儿。
夏言枝送了点心过去，跟邓老师寒暄几句，沈竟夕恰好做完试卷走出来，二人说了会儿话，夏言枝便问：“夕夕，要不要去我家坐会儿？”
沈竟夕第一次过来，夏言枝搬出了很多零食水果，让她随便吃。
闲聊中，沈竟夕突然问：“枝枝姐，你认识许渡吗？”
夏言枝这才得知，许渡妈妈跟夕夕妈妈是同学，他们二人小时候就认识。想到下午要去看他们打篮球，夏言枝索性决定带夕夕一起去看球赛。
午饭时，她吃了那道传说中的白辣椒笋干焖五花肉，这儿的白辣椒名不虚传，辣得她额头冒汗，阿姨摇头笑着给她倒了杯水，说道：“知道它的厉害了吧。”
夏言枝感觉自己的嘴唇都是红肿的，但有一说一，对吃辣的人来说，这道菜很香很下饭。
午后，夏言枝带着夕夕去一中。校门口的保安觉得小姑娘长得乖巧可爱，忍不住逗她，说非本校学生不准进去。
沈竟夕尴尬又为难，夏言枝解释：“她是一起来喊加油的。”
保安叔叔仍然捉弄：“哦，是要做拉拉队呀？”
沈竟夕点头。
保安笑眼眯眯：“那要看看你嗓门大不大。”
夏言枝感觉今天保安真够闲的，正在此时，身后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大哥，你为难小朋友做什么？”
回过头，向衡和许渡意气风发地走过来。
说话的是许渡，他还低头问向沈竟夕：“小鬼，勇哥不让你进？”
向衡的肩膀上挂着他的运动包，手里拿着个棕色的篮球把玩，夏言枝朝向衡打招呼：“你们才来啊？”
向衡沉声道：“路上去给球充了一下气。”
保安看见他俩，则赶紧说：“别别别，你们才是我大哥……刚才跟小姑娘开玩笑呢，快进去吧，已经有一拨同学在里面了。”
走在前方，夏言枝主动跟向衡介绍：“夕夕是住对门的妹妹，我带她来看比赛。”
许渡接话：“衡哥，你知道这个小鬼是谁吗？”
“不是小鬼，我都初中了。”沈竟夕郁闷地否认。
向衡回过头，看着挎了个粉色小包包的沈竟夕，疑惑问：“什么来头？”
“给我俩上思想教育课的沈警官还记得不，她就是沈警官的女儿。”许渡说道，“那天离开派出所时，我们还遇到了她，估计你没注意到。”
向衡心中了然。
提及这件事，夏言枝装作不知情地问：“派出所？思想教育课？”
沈竟夕快言快语：“开学前他们两个打架，被叫进了派出所加强教育。”
夏言枝继续装不知情，问向衡：“你俩打架了？”
沈竟夕摇头：“不是他们互相打对方，是他们分别打人。”
许渡不以为意地反驳：“什么打人，说得我们像不良少年。”
“某个欠揍的人自己撞在我拳头上的，能说我打人么？”
夏言枝这才发现自己弄错了，她以为他们俩互相殴打对方，弄了半天不是同一起打架事件……不过，也算有一起进过派出所的缘分，怪不得这么要好。
她满腹疑惑，意欲问个清楚时，忽地前方有人喊：“渡哥，衡哥，赶紧的，就差你们了……”
高一高二的篮球比赛，吸引了不少同学围观。
高一的篮球服是白色主调，号码、文字与镶边是青色，高二的球服是深色。两队队员的个头都有一米八以上，站在一起像是约架一样，看得一些女生很上头。
校草许渡的女粉丝格外多，为他尖叫的声音不绝于耳，夕夕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校草。
夏言枝却更好奇他们打架的事，拉了下夕夕的胳膊，在喧嚣声中问询情况。
沈竟夕告诉她，许渡是表舅的酒吧里有人喝多了闹事才打起来的，向衡打的人则是他爸爸。
夏言枝更为惊讶：“向衡揍了他爸爸？亲生的？”
“是的，我爸说，向衡的爸爸是个无赖混球，以前会打他妈妈，离婚后还经常去问他妈妈要钱。那天刚好碰到他爸爸来要钱，他没忍住，就动手了。”
夏言枝表面上跟夕夕说不是他俩打架斗殴就好，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向衡是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的……也幸好他妈妈温和善良，教得他这么正直……
正走神时，嗑cp的女生见许、向二人配合默契地投篮得分，高喊了一声“度量衡”，惹得大家一阵狂笑。
许渡拍着球，话语吊儿郎当：“扯淡，我量他哪儿啊？”
向衡扫了他一眼，不屑道：“你想量哪儿？我怕你量？”
“你可以不怕……”许渡散漫不已，“但我嫌弃。”
当众卖腐这种事，让嗑cp的人疯狂嗷叫，就连沈竟夕也听得乐呵呵的，只有夏言枝一脸窘相，抚了下额头。
能不能，收敛一点儿？
中场休息时，夏言枝带着夕夕站在他们旁边，听许渡调侃他：“衡哥打野发育半局了，什么时候出六神装？”
向衡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瓶纯净水，边喝边漫不经心回答：“马上，哥堂堂野王，即将进场收割。”
欢声笑语荡漾开去，彼时有凉爽的风吹过树梢，金色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
夏言枝静立一旁，细致地分辨他仰头喝水时清晰的下颌线，上下滑动的喉结，他的脸上与发梢还挂着汗珠，他调侃微笑时，眼睛与嘴角弯起了一定的弧度……她仿佛要把这个少年的每一处细节，都深深刻进脑海。
沈竟夕也玩游戏，待他们上场后，问他们是不是也玩王者荣耀。
夏言枝看着某个人的身影，有一搭没一搭地告诉夕夕，向衡打野有多厉害，英雄池有多深，国服有多少个……
忽然收起视线，看着这个邻居妹妹：“夕夕，想不想在游戏里见识他的操作？”
“嗯嗯，想的！”沈竟夕不住点头。
夏言枝抿唇：“那好，待会儿我问问。”
浑然不知也有男生注意到她，还偷偷打听：那个女生是哪个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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