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就在她对此一筹莫展之际，十二月带着圣诞节特有的气息如约而来。虽然理所当然地奉行搜查官们全年7/24随时待命原则的g，不会像普通人会社一样让他们提前下班，但毕竟搜查官们也是本性里好逸恶劳的人类，所以如果恰好没有任务，他们也会在这个节日里变得懒洋洋的。连着紧随其后的元旦假期，让不少搜查官们纷纷把十二月定位自己最喜爱的月份。
虽然和圣诞节没什么关系，但十二月确实也是天羽真理最喜爱的月份。日历一翻到勾勒着康乃馨图案的页面，她连拎着早饭上班的步伐都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这份微小隐秘的愉悦，或许是因为被冻红的手指，年轻的搜查官比往常勤快不少。天羽真理一早推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有马队的其他人都还没有到，只有草间遥站在有马贵将的办公桌旁边，正在和蓝色头发的搜查官说着什么。看见天羽真理推门而入，草间遥突兀收声，立刻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
因为在与蜂的战斗中受了伤，昨天才刚被允许出院，草间遥现在逃回工位的身形还是一瘸一拐的。天羽真理见状忍不住笑起来，她重重坐到自己位置上，椅子因为她身体的冲击力转了半圈。
“在讲什么？有什么新任务吗？”
草间遥迅速摇头，他也清楚自己的行为有点刻意，神情中难免带了几分尴尬。
天羽真理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乐不可支地说道：“啊啊我懂了，说悄悄话排挤我。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场霸凌吧？”
就在草间遥的头快要摇出残影的时候，有马贵将淡定地开口：“草间刚才在问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草间遥像是被人捏住了后颈的猫，摇头的动作立刻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有马贵将。天才搜查官当然注意到了为半人类后辈的震惊，迷惑地皱起眉头，用眼神进行询问。草间遥默默移开视线，刻意不去看天羽真理，假装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有马贵将得不到后辈的回应，也就放过了这件事，颇有些恍然大悟地感叹道：“原来过生日是要收礼物的啊。”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刚才还准备逗弄后辈的天羽真理果断调转枪口，谴责道，“难道往年我过生日从同学那里收到的礼物都是商场大酬宾的赠品吗？”
“可你从没有和我说过应该送你生日礼物。”
有马贵将语气沉稳，让人听不出其中是否夹杂抱怨，但天羽真理还是轻而易举地从中分辨出了有马贵将式的委屈。这丝委屈莫名让少女觉得有点心虚理亏，但这并不耽误她眼珠一转，熟练地甩锅。
“这种事情要靠自觉啦！你看看草间，还知道问问同事的选择避免撞车。”
“不，他不知道你的喜好，只能出来收集情报。”
被“出卖”得一干二净的草间遥苦笑着放弃了属于常识人的掩饰行为，点头说道：“结果有马前辈说他也不知道该买什么礼物。真理前辈，能不能给些提示呢？”
天羽真理睁大眼睛，故意夸张地“哇哦”了一声，才说道：“草间不知道也就算了，贵将居然不清楚我的喜好？你这简直是同居人失格！”
“同居人？？？”
草间遥快速重复后就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细长的眼睛睁大到天羽真理从未见过的大小，几乎可以说是目眦欲裂。蓝发搜查官看着大惊小怪的后辈，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有！”
草间遥下意识拿出了在白日庭回答教官态度，短短的几个音节说得气势如虹，惹得有马贵将更诧异了。而天羽真理目的达成，在其他两人面面相觑的沉默中笑得前仰后合。有马队其他成员在她毫不遮掩的笑声里推开门，先是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确定自己没有迟到，然后不由得被天羽真理的欢乐感染，笑着向所有人打招呼。
心情很好的黑发少女决定发发慈悲，和刚进门的队员扯了两句闲话，顺利地带过了话题，放过了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夺路而逃的后辈。甚至出于好意，她真的把最近想要的商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打算从中选出那么一两样，给草间遥和有马贵将指条明路，不过很快，她的思绪就延展到为什么在与有马贵将相识的五年里，互相赠送生日礼物这件事就被如此自然地忽略过去，就像是它所涉及的仪式和背后的意义在他们之间完全找不到立锥之地。
“仔细想想，不只是生日礼物。”少女心中暗想，“而是贵将根本不过生日。”
有马贵将似乎从两人相识开始就对自己的生日秉持彻头彻尾的无视态度，不要说生日礼物，就连一块蛋糕、一根蜡烛都不会购买，该加班加班，该训练训练，以至于等天羽真理从他的搜查官证看到这个按理来说极具纪念意义的日期，都已经错过了两人相识之后有马贵将的第一个生日。
“连生日都不庆祝，这不就是生活消极的最大体现吗？怎么能让贵将像我一样，每年都精心庆祝自己的生日呢……”
为此烦恼多日的天羽真理顿时燃起了熊熊斗志，开始苦思冥想。她习惯性地看向埋首工作的有马贵将，直到被盯了太久蓝发青年不得不疑惑地抬头。
“怎么了？”蓝发青年无声地用口型问到。
黑发少女也回以唇语：“在烦恼。”
有马贵将看清后放下了手里的钢笔，给了少女一个眼神后，拿起自己的水杯走出办公室。天羽真理低头抿出一个细小的笑容，稍等了一会儿后才慢吞吞地站起身离开座位，目标明确地走向这层楼共用的茶水间。她走到没什么人的茶水间时，g的天才搜查官刚泡好一杯茶，笔直地站在饮水机旁。
“为什么烦恼？”
天羽真理当然不想将自己还没想明白的事情诉诸于口，她熟练地从g免费供应台上选出一包速溶咖啡，反问道：“贵将觉得呢？”
蓝发青年认认真真地想了半杯茶的时间，才迟疑地说：“是因为无法决定生日礼物？”
确实在想生日相关问题的天羽真理没有立刻摇头，而是有些迟疑。正因如此，哪怕她同样没有承认，有马贵将还是觉得自己难得猜中了一次，略微放松了肩膀后才说道：“无法决定的话就都要吧。正好让我把前几年的份补上。”
“哪有把生日礼物集中到一起送的，感觉像是同时过了好几个生日……”
天羽真理有些好笑又略有得意地说到一半，突然灵光一闪。她重重地放下咖啡杯，刚刚泡好的咖啡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从杯沿溅出一些，在台面上留下一块显眼的污渍。顾不得立刻去擦，少女兴高采烈地握住蓝发青年的肩膀，小幅度地前后摇晃。
“贵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了！”
有马贵将顺着少女的力道被摇晃，正想开口询问她决定好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就看见她高高兴兴地处理好了台面，抱着自己的咖啡离开了茶水间。
“……”
熟知少女行为方式的蓝发青年马上就清楚这是“延后再议”的意思，于是也只能无奈地暂时放弃询问。对于草遥来说十分寻常的一天很快过去，等到下班时分，他看见有马贵将和天羽真理两人像往常一样并肩离开，习以为常的背影在自己知道“同居人”这三个字后立刻有了不同寻常的意味。草间遥目送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压抑了一天的心蠢蠢欲动。
“这种事情只能向他们的老上司打听了，可是丸手前辈很凶的。”善于交际的半人类转起念头，然后突然短促地“啊”了一声，“礼物！真理前辈还是没告诉我她想要什么礼物啊！”
完全忘记了草间遥这个问题的提出者，天羽真理和有马贵将一起在熟悉的定食店打包了汉堡肉和汤咖喱，一路心照不宣、极为默契地回到了她的公寓。她现在居住的公寓内部结构和有马贵将那边分配的宿舍别无二致，连主要家具都是一模一样的，但随着天羽真理居住的时间越长，两个极为相似的样板间就变得越发不同。
玄关处散发着柑橘味道的无火香氛和太阳花形状的立式衣架，让人从进门开始就沉浸在与天羽真理调性相符的氛围中，有马贵将习惯性地抬眼扫视了一圈，即使在昏暗中也立刻发现餐桌上铺着的是一张他从没见过的绿色桌布，适合冬季的棉麻材质垂坠感很强，四角缀有颜色更深的流苏。
有马贵将轻缓地呼吸，站在玄关处有一瞬间的走神。不管来得有多频繁，他果然还是会在每次被属于天羽真理的氛围迎面包裹住的时候，由衷地意识到少女有把她长久居住的空间都变成“家”的能力。
等有马贵将从短暂的感慨中回过神来，天羽真理已经自在地踢开了鞋子，换上了毛茸茸的狗狗拖鞋，从蓝发青年手中接过打包袋，风风火火地走向餐桌。有马贵将对她这副模样习以为常，和以前一样把库因克武器留在玄关的角落，板正地挂好g的制服，才踏进天羽真理的居所。
天色已然黑下去，窗外万家灯火亮起。一起吃着晚饭的两人只开了餐桌上方的吊灯，偏黄色的灯光将他们身处的餐厅和房间里其他区域分割开来，仿佛形成了一个单独的舞台。
平时天羽真理总会在吃饭的时候打开客厅里的电视，随便播放一个轻松愉快的综艺节目当过bg，所以即使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会显得太过沉闷。但今天餐厅里却安静得让有马贵将有些不习惯，以至于他已经不动声色地瞟了关着的电视好几眼。
“贵将。”
天羽真理的声音在细小的餐具碰撞声和几不可闻的咀嚼声中格外清晰，有马贵将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见少女一只手托着下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神情里毫不遮掩的兴奋使她好像在闪闪发光。
“还记得上午我说想好了今年的生日礼物吗？我决定，要你和我一起过生日！”
“一起过生日？你过生日我当然会给你庆祝的。”蓝发青年的脸上浮现出真实的疑惑。
“不是让你给我庆生，而是我们共同庆祝彼此的生日！”黑发少女愉快地说起自己今天想好的天才计划，“你看，我的生日是12月18日，贵将的生日是12月20日。距离这么近完全可以折中一下，把以后每年的12月19日设为共同庆祝日，就可以一起庆祝生日了！”
有马贵将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没有立刻答应，转而问道，“可是礼物不应该是实体的吗？”
“没有这种规定吧。也不是只有能被包装进盒子、打上蝴蝶结的才是礼物，一个以后永远一起庆祝生日的承诺当然也是礼物啦。”
与天羽真理相比，有马贵将的声线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没必要，我不过生日的。”
黑发少女笑容一滞，空气也随之陡然安静下来。在短暂却存在感十足的沉默后，天羽真理再次开口时语调仍然很轻快，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欢乐气息还是收敛了一些：“就是因为贵将自己不过生日所以我才要为你庆祝的呀。把两个人的生日放在一起庆祝就可以预定同一家餐厅，分享同一个生日蛋糕，拥有同样的快乐回忆。不过当然礼物还是要收两份的，我要看见草间双倍苦恼……”
或许是因为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某种光亮，或许是因为她笃定又期待的神态，有马贵将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回到熟悉店家制作的餐食上。g的天才搜查官就这样低着头，出于自己一时间也无法理顺的复杂心绪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生日没什么意义，不用考虑这个日期。如果你坚持，就在12月18日一起庆祝吧。”
然后他立刻听见凳子在地板上拖动的声响和少女熟悉的脚步声。天羽真理的影子被头顶的吊灯拉得又深又长，向半人类搜查官靠近的时候像是一只敏捷的大型猫科动物。而有马贵将像是被某种沉重而混乱的东西压在头顶，哪怕少女轻松地将双人木质餐桌推开一段距离，来到他的正前方，长臂一伸“啪”地擦着他的左耳按在椅背上，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自己的大腿上。
“如果贵将的生日没有意义，那我的生日也不该有。反过来说，因为我的生日意义非凡，所以贵将的生日也应如此。贵将和我，是绑在一起的。”天羽真理的声音极为坚定，像是不会被任何事物动摇，“我不相信有什么可以同时击垮我们两人，所以只要我们每一年都在一起迎接新的一岁，那它一定会平安顺遂。12月19日本来也是个普通的日子，但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就赋予意义，不够特殊就让它特殊，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有马贵将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锋锐金属感的玫瑰与广藿香味道填满他的肺腑。他的视线一点一点移上来，落在少女笃定又无畏的神情上。灯光从她的身后照射过来，从被她遮挡住的阴影里看去，她身上像是披着一层柔和的光。
“为什么呢？”
曾经一次又一次浮现却每次都被默默压下的念头瞬间在半人类天才脑海中翻涌起来，像是裹挟一簇温度极高的白色火焰，灼烧着青年平静麻木的内里。他嘴唇微张，喉结上下滚动，但已经含在唇齿舌间的话语在此时仍然没有找到一件合适的外衣。他究竟该问她什么呢？为什么要一起庆祝生日？为什么要和他绑在一起？还是说，为什么一切在她眼中都理所当然地轻而易举？
有马贵将心中激荡难决，表情上自然就流出了几分严肃。而天羽真理不为所动，毫不退缩地与那双会令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类和喰种畏惧的银灰色眼眸相对。或许只过了几秒钟，或许更久，蓝色头发的青年最终慢慢吐出了那口气，绷直的身体放松下来，像是一只终于落脚在树枝上的禽鸟。
“嗯，我明白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很轻，于是略微抬高嗓音后有重复了一遍，“我明白了。”
天羽真理这才向后退开一点距离，收回按在椅背上的手，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保证，会好好和贵将一起期待每年的12月19日的。”
“好啊。”下定决心的有马贵将这次回答得快而坚定。
达成目的少女心情极好，快乐地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连将桌椅摆正和处理洒落到桌面上的食物时都透露着愉快。而在她身后，有马贵将侧头看向客厅尽头的玻璃窗。窗户内外灯光交相辉映，模糊了他映在上面的身影，好像他在不知不觉间就融入了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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