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九零家具大王 > 第159章
    知月家居城爆火了近三个月,一直持续到春节过后,才趋向平稳。

    核算完三个月的销售额,看完品牌部调研三个月以来的顾客反馈,李铃兰心中终于踏实,家居城在收益和口碑方面都算是稳住了。

    这时候,兰兰11岁,已经进入小学四年级第二学期。

    和她当年一样,过了十岁,身高开始抽条,手长脚长高挑纤细。不同的是,不用像她当年那样,小小年纪就得外出干活、风吹日晒,兰兰长得白皙细腻,跳舞的原因,比她当年有气质多了。

    她想,我应该是在好好把“自己”养大吧。

    度过家居城的关键时期,李铃兰计划着带兰兰去国外逛一逛,开拓眼界,也看看那些著名舞蹈团的表演。

    这天是周末,李铃兰睡了个懒觉,起床已是十点多,方慧茹陪兰兰去上舞蹈课,家里阿姨正从兰兰房间出来,手里拿着需要洗的衣物。

    见李铃兰出来,阿姨说:“早饭在锅里还热着,我给你端过来。”

    “不用,阿姨,我自己去拿,你忙你的。”

    李铃兰从阿姨身旁经过,不经意间瞥了眼她抱着的衣物,脚步忽然顿住,盯着阿姨怀中的双肩书包看了看。似乎不太相信,又往近走了些,前后左右地翻看一番,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是兰兰平时背的书包之一,整体呈淡淡的浅粉色,外面的小口袋上是浅蓝色的图案。

    兰兰平时很爱惜这只书包,但此时的书包正面脏乱不堪,有彩笔签字笔胡乱画上的线条、涂抹的疙瘩、鬼脸,还有不明污渍。李铃兰把包拿起来闻了闻,那污渍散发出像是剩饭剩菜的馊味。拿起来后也才发现,书包背面满是泥垢。

    李铃兰拿着书包的手微微颤动。

    阿姨以为她不舒服,关切地问:“怎么了?”

    李铃兰没有回答,拉开包口的拉链,鼓足勇气看过去,包里也满是泥垢。

    李铃兰双腿发软,强撑着力气问:“兰兰,最近书包都是这样?”

    说起这个,阿姨也觉得奇怪,她可以说是看着兰兰长大的,在这个家里工作生活六年多,小兰兰乖巧又爱干净,对于姑姑送的物件,总是加倍爱惜,可近来不知怎么的,小姑娘隔几天放学回来,书包就变得脏兮兮的。

    虽然一起生活多年,早像家人一般,但说到底是雇佣关系,她不好问“为什么书包脏”,听起来像是她责怪孩子,不想清洗似的,便没有多说什么。兰兰上的是好学校,听说校园活动丰富,可能是不小心弄脏的,她洗干净就是了。

    此时,被李铃兰问起,阿姨也没当回事。

    “最近一周多,今天是第三次,可能是学校有什么活动吧。”

    李铃兰心中一空,脸色煞白,再也支撑不住,扶着阿姨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用力攥着书包的包带。上一世,那些久远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般涌进脑海。

    那时,李铃兰10岁,读小学三年级,父母已经冷战近一个月,家里氛围压抑。

    起因是方慧茹着急做饭,让李友良帮忙去地里拔点青菜。

    本来是很稀松平常的对话,却不知怎么的戳到李友良哪根神经,他气得冲进厨房,将炉子上的锅掀了个底朝天,吼道:“那是我一个大老爷们干的活儿?都别吃饿死算了!”

    家里的氛围自此像是跌入冰窖。

    那时他们家已经从老宅出来,在兔安村偏僻一隅盖了房子。

    前面是三间砖瓦房,其中一间是方慧茹和李友良的卧室,一间是用来放板车的门厅,另一间是李铃兰的住处。院子后面一间草房做厨房,旁边用石棉瓦搭了个半露天棚子,放煤球柴火等杂物。

    争吵打砸过后,李友良在半路天的柴火房里给自己支了张木板床,每天睡在那里。

    时值秋末,冷风嗖嗖的吹,李友良睡在那里,不时传来几声急促的咳嗽声。方慧茹当做看不见听不到,做好饭后把饭菜放在厨房,就出去找活儿干,或做点卖菜的小买卖。

    李铃兰每天中午放学回家,会自己把饭菜放在炉子上热一热,对家里的状态担惊受怕,有时候会忍不住问一句:“爸,你吃饭没?”

    李友良不知一声躺在木板床上装死。

    那时候李铃兰总是在想,爸爸会不会就这样死了啊?

    极度敏感中,她悄悄观察家里所有人的细微变化,有时候觉察到妈妈好像心情好了一点,便赶紧问一句:“妈,我爸吃饭了没?”

    方慧茹破口大骂:“那狗东西偷着吃呢,矫情绝食有本事一口别吃!你少操点闲心,把学上好比什么都强,妈现在受的苦都是为了你,你自己要争气!”

    自此,李铃兰不敢再多问。

    只能在自己吃饭前,偷偷把饭菜拨出来一点放到李友良床旁边的凳子上,晚上回来看到盘子空了,才稍稍放心。

    每日每夜甚至每时每刻地祈祷着,希望父母能快点和好。

    那天,中午放学,李铃兰像往常一样带着沉重的心情往家走,她一边不想回那冷冰冰的家,一边又害怕自己不在家父母会不会再吵架打砸。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直觉准得可怕。

    走到家跟前的路口时,远远看到自家门前站着几个同村的人,唉声叹气地正说着什么。

    李铃兰直觉不对劲,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父母总是争吵、打砸、无尽的冷战,以至于她总会胡思乱想,想一些极其可怕的事情。

    当看到那几个同村人脸色焦虑窃窃私语,李铃兰之前想过的各种可怕的念头一股脑全都钻进她脑子里,快要将她吞噬。

    她加快步伐飞奔过去,快到门口时,一名妇女看到了她,提高声音跟旁边的人确认:“快看!那是兰兰不?”

    接着,有人冲李铃兰大喊:“孩子呀!你可算回来了,快进屋劝劝你爸,再晚点回来,你就没爸了,孩子呀!”

    李铃兰眼泪唰得落下来,背着书包冲进家门。

    家里人更多,将门厅挤得满满当当。

    透过人群的缝隙,李铃兰看到方慧茹瘫坐在地上,神情落寞无声地掉眼泪,脸上带伤,手里拿着一把切菜的刀。

    “妈——”

    李铃兰嘴唇嗫喏,声音气若游丝,她想过去抱抱妈妈,脚下却像灌了铅。

    倏忽间,有人猛得把她抱了起来,抱到房间的门前。

    李铃兰这才注意到,几个同村的男人站在门前,轮换着用身体撞向房门,但门被从里面上了锁,是那种插销的锁,里面还用桌子顶着,怎么都撞不开。

    两个男人将李铃兰高高举起,让她趴在房门上方的小天窗上。

    “兰兰,快劝劝你爸!”

    天窗很小,大人门钻不进去,只能把她一个小孩子塞进去。

    透过天窗,李铃兰看到李友良躺在卧室的床上,他手腕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整个右手已经被染成血红色,床旁边还放着一个棕色玻璃瓶。

    那瓶子在农村不少见,李铃兰认得,里面装的是农药,瓶子是空的,显然李友良已经喝了。

    李铃兰才十岁,出奇得胆小,但那一刻,她忘记害怕,用力握住天窗边缘,双脚攀着门爬了进去。房门近两米高,爸爸就在她两米外的地方,生命垂危,她没有丝毫犹豫,双脚用力一蹬,从天窗跳了下去,跌趴在地上,膝盖、掌心全都磕破了,火辣辣得疼。

    但她根本不敢耽搁,使劲浑身力气挪开桌子,终于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下瞬,其他人一窝蜂进来把李友良抬了出去。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三轮车的响动声,李铃兰的神志才渐渐恢复,看着地上的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席卷而来,逼得她喘不过气,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后半夜,她睡在床上,方慧茹坐在旁边,还有一个同村的阿姨守着她们。

    她第一反应便问,“我爸怎么样了?”

    方慧茹比想象地要坚强,和白天的状态判若两人,拍拍李铃兰的胳膊,说人没事了。

    李铃兰不安地闭上双眼,无法控制脑海中可怕的念头,又问:“医院是不是都是高楼?”

    她害怕爸爸会再想不开。

    方慧茹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说:“有人陪着他。”

    李铃兰这才重新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抱住方慧茹的脖子,流着眼泪说:“妈妈,你不要想不开,我害怕。”

    方慧茹没有立刻回答,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迷迷糊糊中,李铃兰听到耳边响起方慧茹的声音,她说:“妈就是再想不开,也不会吓着你们,你们那么胆小,看到那样的场景,可怎么办啊。”

    声音很浅很浅,李铃兰分不清到底是梦里的自己希望听到的,还是现实中方慧茹真正说过的话。

    请了两天假,第三天,李铃兰正常上学。

    来到学校,却发现家里的事早已传遍周边的村子,李铃兰刚一踏进学校大门,几个男生挡在她面前。

    为首的两个男生手里拿着树枝,做出在手腕划拉的动作,然后,面部痛苦滑稽地倒地翻白眼。后面的男生握拳做出喝农药的动作,然后,捂着肚子喊疼,倒地假装抽搐。

    几人边“演戏”边嬉笑,路过的同学也都发出爆笑声,有人喊“有人割腕了快叫救护车”、“有人喝农药了快洗胃”——

    他们故意在李铃兰面前模仿她爸爸,伴随着嚣张的嬉笑。

    李铃兰还未从巨大的恐惧和悲伤中抽离,此时,面对那些嘲笑,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绕过那群人直接去了教室。

    然而,这次仅仅是个开始。

    之后,情况愈演愈烈,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会有人以此嘲笑她、故意激怒她。

    她不理会对方,对方就上来揪住她头发,拉住她手包,把她的书包扔进泥水里扔进草丛里,逼着她回应。

    从小到大,李铃兰最是能忍,忍受父母无休止的吵架、忍受坏同学的欺辱、忍受各种——

    她就那样忍着忍着,忍到小学毕业、忍过初中、忍过高中,终于考上了别的城市的大学,她的人生才稍微得以喘息。

    但有个小女孩却没有忍过。

    在李铃兰短暂而又漫长的人生中,即使穿越回来,她都不愿提及、不敢提及的小女孩,她的亲妹妹——李玲蔓。

    是的,上一世方慧茹和李友良还有个女儿,叫李玲蔓,比李铃兰小五岁。

    李铃兰所有的经历,都在李玲曼身上复刻。

    当年那件惨烈的事情正在发生时,她还在放学回家路上,没有亲眼看到父母发生冲突的过程,只看到结果就已经在心里落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但那时候蔓蔓只有五岁,她在家,全都看见了。

    李铃兰被大人们推进家门的时候,弱小的妹妹正蜷缩在妈妈身旁瑟瑟发抖,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妹妹从小内向、胆小、悲观,比李铃兰当年还要严重。

    李铃兰短暂的前半生一心想着逃离家庭,妹妹也是。

    姐妹俩互相鼓励,都说要考到外地去,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

    李铃兰考上大学时,妹妹在读初中。

    蔓蔓知道姐姐终于逃出去了,她为姐姐高兴,她要再坚持坚持,等初中毕业,再读完高中就也能出去了。

    可是,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有的同学很坏,撕她的书把他书包扔进垃圾桶把他关进厕所。她告诉老师,老师不相信她;告诉爸爸,爸爸说别人怎么就只欺负你,少给我惹事;妈妈说,你躲着他们点,咱家惹不起别人。

    她实在快撑不住了。

    她想给姐姐打电话,但姐姐好不容易考出去,她不想让姐姐担心,她成宿成宿的失眠,莫名其妙地总是感到害怕,想哭想掐自己想拽光自己的头发,好像总有人在耳边骂她,她觉得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妈妈说让她别胡思乱想好好学习哪里来的压力。

    姐姐已经一年没回家了,她实在忍不住给姐姐打电话,问姐姐暑假回来吗?说爸爸妈妈又吵架了把电视砸坏了。

    那时,李铃兰为了赚生活费,暑假一天打好几份工,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她实在太累了,于是,态度敷衍说“别烦我啊、我不想听家里这些糟心事,你让我有什么办法,我离得十万八千里。”

    没多久,李铃兰收到家里来的电话,是妹妹离世的噩耗,电话那头的人说,蔓蔓跳进离家很远的一条河里,人走了。

    死前,妹妹留了遗书。

    她在遗书中诉说自己的委屈和恐惧,说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说好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有人说自杀的人下辈子会被惩罚不能做人,她觉得正好,她再也不要做人了,生在这样的家庭还不如死了痛快。

    遗书中没有留任何对父母说的话,因为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甚至她死了父母应该都会说是她自己心眼小怪不得别人,后来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遗书中只有对李铃兰说的话。

    她说:“姐姐,对不起,我没按照约定考出去,姐姐你要好好的,再也不要回这种地方了,要狠心再狠心、狠心到没有一丝亲情,就当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李铃兰回到家,抱着妹妹的书包哭了一整夜,她的妹妹才十三岁啊。

    她不管不顾,像个疯子似的去学校大闹了一场,想把那些欺负妹妹的人揪出来,想暴打不作为的老师,结果,自己差点被关进派出所。

    那时候农村信息闭塞,老师们没有重视,网络也不发达,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李铃兰才知道,原来她和妹妹经历过的那些,就是霸凌啊。

    后来,李铃兰甚至不记得那群欺负她的人是谁,长什么样,但那种担忧、惧怕、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感觉却永远地落在记忆中。

    只是,父母吵架打架、谩骂打砸自残等等,留下的痛苦太过根深蒂固、太过深刻,其他的伤害好像也都被她们姐妹俩自动忽略了,固执而极端的认为,一切的根源都在父母。

    这种所谓狗屁亲情的牵绊怎么都逃不掉,像诅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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