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世初淳逮着一处是一处,加大凿的力度。她先后扎穿柯特的膝盖、脚腕。扇子一戳到骨头,就会受到不小的阻隔。直至骨头裂开了,响起吱嘎吱嘎的裂帛声。

    骨骼碎裂的响音抓心挠肺,与紧咬的牙关共鸣同振,无比清晰地告知她正在犯罪的事实。

    实行屠戮的全程毛骨悚然,饶是重病状态下的世初淳,也几乎要屏住呼吸才能完成。

    就此停手不可能,一旦做了,就莫要后悔,虽说她的人生大部分是在后悔中度过。

    织田作之助有一点没说错,她的确很记仇。

    柯特千不该、万不该,拿她重要的家人、朋友来威胁她。

    柯特流的血太多,浸湿世初淳双手。

    过于滑腻的手掌,握不住精巧的折扇。手心一打滑,扇子就掉了,世初淳在地上摸了半天终于重新捡起。等人回过神,早已失去柯特的行踪,她四处寻找也没能找到转移阵地的五少爷。

    柯特不发声,她就找不着人,更无从知晓对方是活着还是死了。

    和咲乐、真嗣们玩捉迷藏,世初淳打心里一百二十个乐意,枯枯戮山的五少爷来这招,她只觉得厌烦疲倦,她可没那么多的心思折腾。

    世初淳提着累赘的大拖尾婚纱找人,她得赶在抑郁症发作之前速战速决才行,“不是说好要对我不离不弃吗?刚许下的诺言,怎么转头抛弃?”

    吸饱血水的婚鞋,从悬挂在云端的白月光,凝成手腕久久不绝的豁口。每次踩进金沙,都会从鞋底溢出湿润的水红。世初淳一脚一个红印子,一拐弯,“嘭地”撞到长方桌的边角。

    立体蛋糕在阳光的照射丧失塑造的形状,融化成软趴趴的糊状。凝聚着高热量的动物奶油,怀抱盛装的盘子一同跳楼,世初淳想起柯特兴奋地与她描述婚礼现场布置的场景。

    揍敌客家族五子指望舒律娅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能全面了解自己的结婚典礼,却没想过他的期待与付出,会化成反制自己的危险利器。

    世初淳不顾火焰的高温,果断抽出燃烧中的蜡烛。

    滚烫的烛泪黏住她的手心、滴在她的手背,几块指甲叫旺盛的火焰烤干了,在皮肉组织边际留下肮脏的黑。

    一口气拔下三四根蜡烛的新娘,费了些周章,找到隔壁装着酒水的香槟塔。

    她毫不客气地挥手推倒了,确认酒液大范围扩散开,就持着烫红双手的蜡烛,焚烧装饰的桌布。在酒精助燃的效果下,顷时引燃整片会场。

    一个合格的结婚对象,就是死了的结婚对象。丧夫是个好传统,寡妇是个好文明,要世人来维系。

    柯特把她的美满付之一炬,她将他的心血焚为灰烬。很公平。转眼婚礼变葬礼,冥婚才是他们两人完美的归宿。

    世初淳狂躁症发作时,抓到什么,砸什么,柯特要她摔得响亮些,他当听个趣,现在她只想这场火烧得更旺些,最好直冲凌霄,连他的骨灰都扬干净。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新娘子柔顺的黑发烧焦了,融化的头纱与面颊黏在一起,难以分清哪层是皮肉,哪层是面料材质。她外露的皮肤毁得七七八八,飙升的肾上激素有效地缓解了她的痛苦。

    大面积烧伤的女人在火场行走,寻觅着另一半的踪迹。抑郁症的症状上浮,她开始反胃、难受、灰心丧气。

    柯特要是死了,她就不用找,要是他活着,跑了,她找不到。他活着,没跑,不出声她也无能为力。

    和柯特死在一起,太恶心了,一想到那种情况,世初淳就忍不住要干呕。被抽去力气的女人,压制不住浓重的厌恶,随即掉转方向,远离火场。

    她沿着海风吹来的方向,安心地走向自己的死亡。

    离海边近一些,是不是就离她的家更近一些呢?风会不会把她的思念带回家庭?

    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疑问,在被人捉住手腕后戛然而止。

    一脚踩进海水的世初淳回头,“你竟然还没死!”

    柯特弯腰,打横抱起人,“你是不是太小看念能力者?”

    揍敌客家族的职业危机四伏,交易的顾客与开罪的人员成正比。没有几个保命手段,怎可能立足于世,昌盛至今。

    “是你太小看我了。”世初淳手里捏着的扇子径直捅进他的肾脏。

    五少爷的步伐不停,忍着疼,继续走。他把人抱到沙滩椅,稳稳当当地放下,两只臂膀摊开,一左一右夹住正中央的妻子。

    防止曝晒的太阳伞大大落落地撑开一方天地,阴凉的、带着腥味的海风阵阵吹拂,抚弄着他们流着渗出液的皮囊,柯特的心也在这羼杂着咸味的清风里一点点吹到凉透。

    费心筹备的婚宴,被烧个精光,时辰也转向倦鸟归林的黄昏。这场只有他一门心思投入的戏剧,眼见就要落幕,柯特的眼神同晚霞一样寂寞。

    “要忍住哦,毕竟是舒律娅先得罪我的。是你做错了呀。”他动手撕开与外皮融合的衣服。

    特地为新婚夜搭建的,充当婚房的房间,存着他预想的柔软床铺,清洁完铺展开的床单三件套。屋子里按照他的需求,开了发散着香气的精油……

    而今全不作数。

    是他对舒律娅太好,好到她忘记了分寸,不记得自己做仆人的本分。

    不过,那也不重要,毕竟她现在成为了自己的妻。身为丈夫,他理应对妻子友好。

    只是,他心爱的妻子搞砸了他尽心尽力布置的婚礼。做错了事的发妻,理应由丈夫降下惩罚。何况现在他不是一般的动怒。

    他唯一的错处,就是不应该对舒律娅这样的好,好到她忘记了谁是她的主人。而应该叫她疼一些,再疼一些,才能从里到外,真真正正地烙下他的印记。

    若不能像他爱她一般,回馈以刻骨铭心的爱意,那至少要他收取到相同分量的愤恨。憎恶是一种刿心刳肺的附骨之疽,维系着,总比当个一生一世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好过些许。

    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却能作为针对念能力者的有效利刃,穿过聊胜于无的布料,捅进他的脏器,与此同时,属于柯特的凶器也蛮横地贯入新娘子腟室。

    丑污的创面渗透真皮,深入内脏器官。两人外露的皮肤肿胀、红黑、生出大小不等的水疱。

    本次幕天席地的交合,远比第一次有屋顶遮盖的室内相处来得凶残险恶。柯特却难免有些沮丧,这血糊糊一大片,偏偏什么也映不入舒律娅的眼。

    与擅自陷进情天恨海的柯特相反,世初淳痛到晕,晕了醒,醒了还在持续。叫嚣着破坏与毁灭的大脑,如同扭曲溃烂的瘢痕,她说,说不动,打,打不过,发疯也疯不过对方。索性开口大骂,“你犯贱!”

    “对,我犯贱。”柯特顶着冲着拿他性命的纸扇而去,她捅他多深,他就冲刺到相等的间距,“你喜不喜欢贱人向你求欢啊!”

    当天晚上,月亮被乌云遮蔽。次日凌晨,取消未来几个月行程的柯特,抱着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被他活生生做到发着高烧的妻子,坐上赶往医院的直升飞机。

    他大小肠子都烂了,还要人先治疗舒律娅。护士一脸尴尬地表示她们有足够的人员救治。

    有大把名医坐诊的拉索马私立医院,枕山臂江,保密性极佳。对外打出的名声是,只接待上流社会的贵客。不少知名演员、明星、富商,在这频繁出入,也有一些热衷玩乐的官宦子弟,把人弄得半死不活,还想再玩一玩,就送过来治疗。

    烧伤喉管的世初淳,即便出了孤岛,能与看顾的护士接触,她依然缺少正常的交际。

    柯特不许外来人与她说话、肌肤接触,哪怕眼神交流都不行。

    世初淳知道五少爷有病,不知道他人站在医院了,还是能这么地犯病。

    人家护士不问她病情,怎么给她判断。不与她有肌肤接触,人家要怎么护理?

    天知道他怎么判断的,别人和她一个盲人做的哪门子眼神交流,她身边换护士的频率高到院长都要亲身上阵的程度。

    计划失败,反受创伤的世初淳,患上失语症。

    拿到报告的柯特点点头,认为哑巴了,没事。这样也挺好。

    舒律娅再也说不出惹他伤心的话,哑巴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叫,也足够悦耳。

    世初淳的手指在被单上划动,要写下你有病几个字。

    然后发现她失明太久,加上外界交流匮乏的原因,早就忘记了文字的组成结构。

    好了,功亏一篑。她不仅是个眼盲,还是个文盲了。

    全身大范围烧伤的世初淳,大大小小动了几十次植皮手术。疤痕体质加深损毁的容姿,在投入大批量人力、物力的状况下,仍然保持着毁容的形象。

    世初淳修复好的双手摸到表皮凹凸不平的疤痕,大致能揣摩出这副形象不说能止小儿夜啼,也至少面若罗刹。

    她以为自己眼瞎、毁容、哑巴,早晚会被放弃。谁知柯特根本没这打算。

    她完全想不通柯特如何能对着这张脸亲下去,她摸了摸,也没在柯特眼部周围摸到眼罩什么的遮蔽物。难不成是嵌在眼瞳里面,类似于隐形眼镜的东西?

    被妻子主动了的五少爷,脸颊到耳根发着烫,亲得更热情了。

    世初淳不得不承认,看来眼瞎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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