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迷少爷,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舒律娅找了个位置入座,略一颔首,示意大少爷就座。

    “是吗?”伊尔迷顺势坐下,掏出揣在西装内口袋的盒子,“那我们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大少爷要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女仆的声音幽幽的,与他往常听到的声音略微有所不同。而伊尔迷心里有事,只注意到仆人半点没有把目光放在那特殊材料制作的锦盒上。

    他素来以自我为中心,能关注三样东西,便是力量、家族、奇犽。

    奇犽在家族之中,又独立开,形成一个在他掌控之中,是个有少许区别的物事。

    舒律娅……舒律娅大抵是个例外。

    也只是个例外。

    旁的她一个也别想多得,他也不会仁慈地赐予。

    伊尔迷简单地算作是自己指定的女仆狂热地崇拜着自己,她一厢情愿的事儿,哪有他低头迁就对方的道理。

    “坏消息吧。”男人起初欢欣的情绪有所降低。

    世初淳摸摸自己平坦的肚皮,“我怀孕了。”

    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以最平淡的方式叙述出,风尘仆仆的男人陷入少有的凝滞状态。

    他素来灵敏的神经犹如勤恳多年的大本钟,一朝停摆,中和掉沉睡火山一般的沉寂目光,伊尔迷没能及时询问好消息是什么。

    女仆自顾自地续上了她说的话,一如伊尔迷大少爷时常做的那样。全然忽略旁人想法,单一地输出自己的观点。

    也只有在学着大少爷做事之后,她才察觉到活得唯我独尊是多么舒心。专门服务与爽利自己,给他人找不痛快。“就是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你说什么?”与她面对面就座的男人,单手捏碎座椅右边的扶手,说话的尾音似乎带了点疑惑。

    他左手握着的盒子从放置的桌面砸落,掉出里头一对内侧镶嵌着姓名缩写的戒指。戒圈的原材料是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水晶羽骨。

    水晶羽骨含有剧毒,色泽纯如黑曜石。揍敌客家族的成员自小就在服毒,本身对毒素免疫。

    专属世初淳的那一个戒指的毒素被封存了,表面糊了层全面保护膜。以女仆的手段,是万万打不破膜体,触碰到里面含着的剧毒的。

    至于赠送人的戒指,为何要采用富含烈性毒素的材料。以伊尔迷的见解来看,一来,他认为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材料,才能衬得起舒律娅的美丽。纵使在伊尔迷心里,她的存在排在许多东西之后。

    当真是相当矛盾又和谐的辩词。

    二来,他赐予舒律娅,勉强可以称作为“宠爱”的情感,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剧毒。即便他本人以为那是他最大限度能做到的宽宏大量。

    定制戒指戒圈边缘嵌进了采自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液钛矿石。

    液钛矿石通体呈水兰色,到傍晚还会发出微弱的光泽,像是冬湖凝结的冰,散发着淡淡的幽蓝。

    伊尔迷认为蓝色很适合舒律娅。适合这个被他疼爱、摧毁,一颦一笑,尽在他掌控的女仆。

    男人深黑的眼瞳映照着舒律娅的形容,眼神冰凉过寒武时期的凛冬,“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哦。”

    他克制着自己的脾性,循循善诱,单从外部表情来看,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状态。世初淳都不明白他为何年纪轻轻,总钟爱扮演长者的角色。

    伊尔迷像一个尽职尽责的长辈,耐心地劝导不成熟的晚生,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舒律娅,信口开河吸引大人的关注,是小孩子才会做的鲁莽行径。”

    “我给你机会重新再说一次,你要好好说,从实招来,你宽大的主人会一一包容你的差错。”

    世初淳偏偏不顺着他的意。

    “是伊尔迷少爷的呢?还是红发小丑的呢?是一夜情的刺青男呢?亦或者有过一面之缘的谁谁谁都可以,只要不是您的就行。”

    在作死边缘来回踱步的世初淳,早失去了活着的动力。她眨眨幽黑得映照不出半点光亮的眼睛,嘴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似乎真的想不明白,也实打实地感到了困惑。

    唯有嘴角挥之不去的笑意,是自寻灭亡的旅鼠,在舍身投海之前,抛却沉沉的死气对高不可攀的天穹展露出锋芒一击。

    “可怀疑的对象太多,着实是令人苦恼。”

    这个孩子是谁的,暂且没有定论。揍敌客家族成员体内毒素太多,与普通人交合难以孕育后代。这也是这些年以伊尔迷某方面叫人头疼的勤勉,世初淳却仍然没有怀孕的重要原因。

    为控制欲强到无边的伊尔迷,一口气戴了这么多顶绿帽子。大少爷光想到自己的所有物被外人占有,恐怕会气愤得失去理智吧。舒律娅却没什么高兴的意思。

    她损耗自己的身躯,只为给憎恶的人添添堵,好降低他丁点的理性,使另一个计划的成功率提升。若非有益于奇犽和亚路嘉相见甚至逃匿,这买卖未免太不划算。

    “哐当”一声,与她面对面的男人挥手劈开楠木桌子,陡然爆发的杀意化成实质,庞大的念能力瞬时淹没掉整间房屋。

    世初淳看不到,感受不到念能力的存在,可她身边忽然爆开的柜子、裂出缝隙的墙壁、地板,无不在宣示着揍敌客家族长子暴涨的怒气。

    伊尔迷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人。相反,他草菅人命,感情淡漠。就算要他亲手杀死现下不被家族认可的亚路嘉,他的内心也不会有丝微的波动。

    他是揍敌客家族的路标,普通人的飞来横祸。

    出行的人好端端地在路边走着,就有几率被他制作成了只能听从命令的“针人”。便是辛勤服务大少爷几十年的管家,伊尔迷也会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尽情地拿管家们去做人命实验。

    春河里管家就是这样死的。她,也只是他手里一只试验的小白鼠罢了。

    “你是在试图激怒我吗?舒律娅。”

    伊尔迷万年不变的声调失去了平日的悠哉,平添了凝重得宛如制作瘴气的泥沼。听觉上大约是喉咙口多含了颗冰块。“你莫非对我有什么不满?”

    “伊尔迷大少爷现在才分辨出来?”世初淳故作惊异。

    她贩卖了自己所有能卖的、不能卖的,耗尽全力才配得上与他同坐一个谈判桌……而对方明显不这么认为。

    恶意的嘲讽与直白地表述全都没有意义,伊尔迷大少爷只会听进他想要听取的字句。本来为了拖延时间准备的话裹在肚子里,她本人已经失去了钓鱼的乐趣。

    这种无聊的戏剧究竟要何时才能落幕,为自己安排了终场的女仆,在心里默默地倒计时。

    “普通人中了我的念钉,都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我对你已经很好了,还替你留存了自我意识。舒律娅不该感谢我吗?忘恩负义难道是你的职业操守?”

    伊尔迷摩挲着自己的掌心。被亲近的女仆激怒的大少爷犹如他被木刺扎进指缝的手,不打算一下拔出损坏事物的飞屑,而是反过来将其摁得更深。

    亲品其味,来日方能通彻吸取鉴戒。

    埋藏在地砖下的定时火线应当正在燃烧,世初淳反问:“您的意思是说,被利用、被玩弄的我,还得对您感激涕零?”

    伊尔迷大少爷拧巴的情爱,强硬地摁在她身上。精神操纵、肉體改造、常识修改、抹除记忆……从不理睬她答不答应,也不惧怕吓跑谁人。

    体面、凡俗的爱恋,绝不可能会发生在伊尔迷身上。

    他对爱的诠释是独占与霸道,毁灭与晦暗,是一方一厢情愿地倾注,另一方不管愿意与否必须得全盘地接受。

    在世初淳看来的,在她认知里太过残忍的做法,已是伊尔迷能做出的最大宽仁。

    伊尔迷自认为自己从没伤害过舒律娅,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改变女仆的纯真,将之塑造成长为更加优秀的,符合枯枯戮山期望,满足他的期待的女仆罢了。

    舒律娅会因此受伤、损害,也只不过是她的心灵与外在不够强大,还需要他继续打磨。

    他唯一的问题就是控制得不够彻底,反叫掌心的人偶生出了异心。

    “感激涕零不必,我为舒律娅着想的事,无需你回馈真意。纵使你反咬我一口,譬如现在……”伊尔迷十指交叉,托着下巴,做出一副好商量的姿态,语气依然是不容分说的。

    “没关系,我们做到它流产就好。”

    “所有被侵占的,由我一五一十地覆盖掉。”男人一把扯开上衣扣子,扎在领带前的念钉由于他的暴力拆迁,噼噼啪啪地掉落,仿佛音乐厅里跟着指挥家齐奏的乐音。

    “错的是那些迷惑了你的爬虫们,我会一一找到他们,捏爆他们的脑袋。等一切结束之后,你还是我的舒律娅,我不会怪罪于你。”

    当然,有前车之鉴在,他从今往后不会叫女仆见到除了揍敌客家族成员外的任何男性。她会再次拥有一个孩子,而那个胚胎绝无沾染到其他肮脏血脉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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