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堵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发出。太宰治的手放在芥川龙之介肩膀,被动异能人间失格发动,使得飞快奔到国家公安跟前的攻击戛然而止。

    “父亲,你烟买好了吗?”

    世初淳疑惑地瞄着堵在小巷口的三个人,向两位居住在家中的太宰老师和男孩打过招呼。接着转过身,对站在自己身旁的监护人说,“我发现家里的酱油要见底了。”

    “是吗?我现在去买。”织田作之助高大的身形挡住女儿的视线,勿需回头,也明了被逼到巷子深处的跟踪者已不见影踪。

    “要调查一番吗?太宰先生。”男孩咬着牙咨询太宰先生的意见。

    “既然蠢笨到如此地步,何须听从我的指示?”

    太宰治遥望远方燃烧殆尽的落日,深黑的发色在降临的夜幕下彰显暗夜的本质。

    “比起一时的激愤找上门来的私人恩怨,那个男人肩负的沉重使命在他的心中占据更为重要的地位。他被揭穿了身份,短期内不会再露头,而是会审视自己有没有其他地方暴露。”

    “请问……”他们见过面吗?

    咖啡店里,想这么询问的医院病患,手搭在自己的轮椅上。

    她对为自己看座的服务员颇有好感,可这看似搭讪的语句实在令人难以开口。只得吃饱喝足,打包外带。她拿着誊写了三明治制作过程的纸条,临走前向友好的服务员道谢,返回医院。

    从回忆里抽离的安室透,远眺着女生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住院期间,要保证身心健康,病人得到充分的休息,不能操心劳累。

    世初淳闲暇时就滑着轮椅,到医院附近的园林兜一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看看奇花异草养养目。

    等返院时,就购买花店里的康乃馨,放到所住楼层至末的一间病房。那里终日躺着一位重病不愈的老婆婆。

    女生收拢黄橙橙的花束,安置在桌子前,盼望老人家每天睁开眼就能窥见鲜亮的颜色。

    若能因此拨开些沉郁的心境,让明媚的天光透进来,就更好了。

    听医院里的护士说,老人家清苦一世,抚养了四个子女。现今年迈无力,反被抛弃。若非法律保障横在那,指不定哪天就被亲生的孩子丢到门外冻死。

    类似的新闻报道也屡见不鲜,父母与子女之间,素来多的是亏欠。谁是谁非,或许双方俱死,行到奈何桥头也会争得面红耳赤。

    等世初淳能拄着拐杖下地走路,她辞退了护工,自己自力更生。

    起初她走得慢,踉踉跄跄的,维持在要摔不摔间。后来熟练了,身形稳当,依然是慢腾腾的,比不过身体健康的人。

    走得久了、远了,大腿连到小腿骨还会一阵一阵地抽。

    这也不打紧,慢些来就是了,总是能走完的,这段路程。

    身体舒适时没留意,周身不爽利了,方知悔恨。这时哭爹喊娘亦是无用。

    病痛是缠绕在身体的蠹虫,张开噬人的口,啃咬着四周的肌理血肉,死命地往骨头深处钻营出一道道缝隙,叫人巴不得褪去这身累赘的皮囊。

    是日,逛完园林,世初淳照常购置了康乃馨花束,一顿一顿地走到了楼层末端。

    她刚放下花卉,就听见床上的老人发问,“是你吗?小希。”

    女生刚要解释,就见床上的老婆婆浑浊的眼珠滚出了两行泪。

    “太好了……你终于来看我了。这最后的路程——我不是一个人。”

    世初淳霎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我怎么看不见你,你在哪里?”走到生命尽头的老婆婆,视力丧失,连基本的身体控制也做不到。发出的嗓音像是在咯痰,每个字节都黏着扯不断的分泌物。

    世初淳拖着不便的腿走过去,掌心落在她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嗯。我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

    “小希……”在女生的触碰下,老人家的眼球微微睁大,“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对不起。”

    第三天,楼层末尾的病房就清空了。

    清除一个人的痕迹何其简单,焚毁尸身,丢弃物品,最后在记忆里遗忘,就跟她从来没有存在过相同。

    那来这一趟人世又是为何?

    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太多东西皆无功用。

    天气渐冷,世初淳想到认识的人会有她和一样畏惧寒冷的,便托坂口先生带来棒针、毛线,好专心打围巾。

    坂口先生买来黑色、红色的毛线,色泽较淡。

    女生编织着围巾,思索着试手打样后,得重新购置颜色亮丽些的新毛线,给周围的人备着,当做圣诞节的礼物。

    女生打围巾时,有团红色毛线滚到了地面,溜进了床底下。

    藏在床板下,凝聚着大量诅咒的肉团就痴痴地盯着那抹鲜红,如同一只找不到回家路的流浪狗。

    到了和园原杏里约定见面的时间,世初淳在镜子前梳完妆,去掉拐杖,扶着墙一瘸一拐地离开。

    在寻常人看不见的视野里,病人原先伫立的地方站了只七拼八凑的咒灵。

    它没有神智,智识度几乎为零。只晓得模仿人的模样,懵懵懂懂地贴着镜子,企图往里钻。

    然后,它看到了自己丑陋不堪的形象。

    满身黏糊糊的不明混合物轰然塌落,散作了恶心的汁水汇入阴暗的角落。

    何其可悲、无望的生物。

    园原杏里扶着世初淳进茶餐厅用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朋友之间,便是寻常的坐坐,共处途中相望无言也是十分愉快的。

    留着短发的女生说,自己最近在学剑术,争取有天能激发罪歌的其他形态。她也在尝试着积极地融入学校的同学中,也正在玩女生间流行的热门游戏,不过总是死档。

    “什么是死档?”世初淳喝了一口饮料。

    “就是——”妖刀的宿主夹起小块的黄油包,喂自己的好友吃,“不论读取多少次存档,或者从头再来多少次,都过不了相应的关卡。”

    “说起来,人生不就像一场游戏吗?”一场并非本人意志开启,却不得不进行下去的游戏。

    到手的属性烂到爆,天赋加成也没有。财富、技能两手空空,面料的难关却一山还比一山高。

    游玩时可能会感受到些许的欢欣,然复盘时依旧觉得折磨较多。

    园原杏里拿吸管搅拌着柠檬茶里的冰块,“我在尽力学了,所以,世初也要加油哟。”

    在她学成归来之前,不要死档了。

    加什么油,哪方面的,她身体方面吗?世初淳迷迷糊糊地应了。

    待收拾行李离院,距离世初淳遭到异能攻击已经过去了许久。

    她一边慨叹中原中也的强大,一边惋惜自己的弱小。织田作之助外出执行任务,坂口先生来接她。

    路过远近闻名的寿司店,正值并盛中学放学后,云雀风纪委员巡逻结束的时间,世初淳翻动手机,查出副风纪委员风间雪秋很久之前私底下发给她的讯息:

    【委员长,你死定了。你抱住那个小白脸的时候,没看到云雀委员长的脸有多可怕。】

    小白脸……中原中也知道了肯定会气得跳脚。

    她原本以为中也不会伤害她,毕竟相处那么久了,纵然是条冰冷的蛇都该偎出了体温。何况他们每周有固定地交流,叫她自以为情谊有所牵绊。

    然而事实证明,她看重了自己在中也心里的地位,看轻了横滨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没能对中也与羊组织之间,抱有正确的认知。

    在羊组织的首领眼里,她兴许连条狗都不如。

    起码主人家踹了狗,好歹会慰问几句。而中原中也弄伤她,扬言下次见面会让她身死。

    如若她对织田作之助没有感情,他们两人之间不曾有亲情萌芽,他爱的是自己写小说书写人生的理想,爱的是与黑手党背道而驰的平静生活,那她会好过得多。

    她可以说服自己,只是恰好满足了成为织田作之助家庭成员的条件,侥幸作为此中的一份子,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然后高飞远走。

    而不是绞尽脑汁地思考,尽可能地去保全这一家子。

    以一己之力螳臂当车,注定会被名为命运的车轮毫不犹豫地碾过。

    她该庆幸自己从荤素的幻梦里早些清醒,认清自己的斤两。该感谢中原中也至少没有多补刀,赛尔提小姐及时出现,好送她去医院就诊,不至于令她横死街头。

    在港口黑手党的世界里,目前似乎只有织田作之助真心地善待她。

    太宰老师、坂口先生会源于各种考量,仔细审核如何对待她这个顶尖杀手的养女。

    芥川龙之介的话,巴不得她早点死了,好独占太宰老师的学生名额。

    至于中原中也……在他心中,羊组织是最重要的。

    之所以对她出手,大概是因为组织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最终将矛头指向了她。

    世初淳感念在上学路上,有一心为她着想,不计回报的园原杏里。在并盛中学,有一堆抱着善意的学生天真浪漫。

    心地善良的泽田纲吉、温婉可人的泽田妈妈、大方可爱的笹川京子、活泼好动的三浦春……他们是能够治愈人心的存在,以他们的秉性,不论如何也不会对她刀剑相向。

    信任的天平一朝崩落,较之腐烂的淤泥低贱。

    她得离开横滨,离开港口黑手党涉及的领域。跑到不再被随意践踏,胡乱伤害的地方。

    可并盛中学会是她的归处吗,还是引她入火坑的新一轮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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