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既不为她出色的外貌所动,也不受她多金的身份影响。对她捏造的人设全程兴致缺缺,唯有进食时十分地认真。

    在会面过程中,他顺着她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似乎什么也过不了眼。人坐在这里,心思却在游离。

    沟通没十五分钟,相亲对象瞥了眼天色就要走。说是快下雨了,他要去接孩子。

    拖家带口,还是带着两个口的红发青年,结完账,下楼离开。

    远方的乌云集聚,宛若苍天不怀好意地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贝尔摩德撕下伪装的人皮面具,砂金色的长发流泻,仿佛一只捕获人类入网的玄秘妖精。

    女人托着腮,与自己在玻璃窗里的倒影两两相望,搁在桌位边的手,摆放着相亲对象的资料。

    织田作之助。曾经年少出名的职业杀手,后来金盆洗手,转投入港口黑手党做基层的员工。

    以他的能力,地位爬升到干部级别本应是轻而易举,他偏偏没有那么去做。

    宁可受着被同事们轻视、奴役的窝囊气,也一点儿不知道进取。日常做着芝麻绿豆大的琐碎事宜,领着微薄的薪资,养活两个街头捡来的孩子。

    一年的收入攒起来,都没有她执行一次任务来得多。行为在正常中也透露着缺根筋的怪异。优缺点相当明显,但……算得上是个好父亲。

    世初遇上了善待她的人。那么,她是甘心留在此地,还是依然想要逃离?

    她不能再多做些什么了。贝尔摩德知晓。

    返老还童,死而复生,长命不衰,乃黑衣组织毕生的追求。她做得越多,世初淳就越危险。

    而且,恐怕那个人……早已经盯上了她们。

    纤细的雨丝穿插成线,连接遥遥相对的天与地。

    落地的雨珠汇聚成水洼,倒映着密布的阴云。压城的阴云坠落,塌缩为清澈的水洼。

    乘车、转站。要接女儿的织田作之助撑着伞,抵达并盛町门口。

    下雨天,来接子女的家长、长辈,比比皆是。各人举着形形色色的雨伞,栽植出一片陆离斑驳的蘑菇丛林。

    本该是目迷五色的场景,他等候的孩子走出教学楼,却直直地望向了他。仿若她的视界只为他而存在,理所当然地第一时间注意,也由始至终注视着他。

    女生和同伴告别,两步并做一步,小步跑向他所在的方位。

    积水的地面湿滑,湍急的沥水沿着井盖涌入下水道。拥挤的人潮涌动,似一只无形的大手刻意要将天底下有情之人分开。

    万头攒动。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脚,谁碰着谁的胳膊。

    正对面的家长心急火燎地找孩子,狠狠地碰了下世初淳的肩。后边的学生见路堵住了,急不可耐地推前头人的背。两相较劲,致使夹在期间的学生失去平衡。

    持着的伞柄倾斜,在砸倒前夕,勉强稳定住了。固定住身形的少女,弯着腰,悬着一口气。她刚要直起身,一只手穿过拦路的行人,抓住她的手臂。

    “要走了。”低沉的男性声线在她耳边回荡,隐约掺杂着雨丝的凉气。她的脚弯一轻,被人打横抱起,脸部贴上了带着潮湿气息的成年男性衬衣。

    掌心直正的折骨伞徐徐倾落,跨过了一百六十五度的幅度,他们二人离开了密集的人流。

    妥帖地待在监护人怀里的女生仰头,望着监护人冷峻的面容。

    刹那间,所有的嘈杂、造门悉数离他们而去。女生抬起手,拂去红发青年发鬓沾着的水珠,晶莹的雨露沿着指尖滑向她的掌心,“我们一起去接幸介回家吧。”

    五十分钟后,放学的小男孩依依不舍地与幼稚园的小伙伴告别。尽管和蔼可亲的幼教奶奶一再安慰他,他们明天还是会再相见,幸介也一刻也不想同新结交到的朋友话别。

    世初淳为弟弟套儿童雨衣,下雨专用的雨靴。以供他跑进大雨里玩水,踩水坑。

    织田作之助开始思索将别人家的孩子打包回家的可能性,他指着同样等待家长来接的小女孩,“这个,能一齐带走吗?”

    老幼教见多识广,摁住想要打电话报警的年轻幼教,笑容可掬,“这位家长,这是不可以的哦。”

    “是吗?那太遗憾了。”红发青年喃喃。

    回家路上,幸介左手牵着姐姐,右手牵着监护人。

    他路过贩卖玩具车的店面,激动得两眼放光。人趴在橱窗前,分外地垂涎。

    “家里还有很多的玩具。”织田作之助摆手,试图讲道理。

    “切。我才不想要呢!”幸介擦擦双手抓着黄色雨衣,努力摆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偏眼睛挪不开,两条粗大的眉毛拧成了毛毛虫。

    正准备掏钱包的世初淳,“可我想要买诶。幸介帮我参考一下吧。”

    “那个蓝色的摩托车!超酷的!”小孩子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女生进店,买了个辆玩具车,出来后,将手里提着的购物袋交给了弟弟。

    “真的、真的要给我吗?”小男孩抱着袋子,忍住跳起来的冲动。

    世初淳弯腰,刮了下他的鼻子。她直起身,牵起织田作之助的手,“你看,我一手提书包,一手要牵父亲的手,没有空闲提袋子。幸介能帮姐姐这个忙吗?”

    等他们到家后,她就会表示幸介是个勤劳的小孩子,可以得到蓝海摩托车的奖励。

    “乐意至极!”幸介双手抱着自己的新玩具,示意世初淳蹲下身。在姐姐应他的要求,抚着裙摆蹲下时,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大,便见弟弟兴高采烈地跑开了。浅绿色的雨靴踩着水坑,溅出斑斑点点的泥点子。

    潮湿的街道起了白雾,空气中搀有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息。

    披着明黄色雨衣的小男孩在前头疯跑,欢脱得像根成了精的炮仗。小小的孩子欢天喜地地蹦蹦跳跳,巴不能和全世界炫耀自己新到手的玩具。

    织田作之助撑着伞,牵着女儿的手。似乎任由外头风雨飘摇,也能抵御在二人的屏障之外。

    哪怕只是那么一瞬间,世初淳也希望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能够悠久地走下去,维系此时的美好。

    可惜,终归是不能。

    有的期望,在诞生之前就注定了不可能被实现。

    何况许下愿望的人,还只是一个平庸无奇,总辜负他者心意的凡者。

    难以感激生下了自己的母亲,也想要逃离抚养自己的养父。算不得一个称职的子女,亦担任不了谁人的双亲。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空耗自己的寿数,不将任何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

    然,便是这样简单的愿景,也可能随时随地发生改变。人总是反复无常,未能遵循先前的心意。

    假如母亲生下的,是更为聪明伶俐的孩子,体贴懂事,能够供养双亲,假如织田作之助领养的是中原中也那样的孩子,能给他的人生带来转折点……

    他们会过得比较幸福吧。

    而她并没有让他们变得较之前更加地幸运。

    “世初。”身侧的红发青年唤她。

    女生偏过头,应声,“在的。”

    “你是不是……长高了?”织田作之助掌心下压,比了个高度,“以前还不到我的膝盖,都怕一脚把你踩碎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能一脚踩碎的,是从矮人国里来的吧。世初淳按着织田作之助的手,拍了拍。“父亲,青天白日的,就别说梦话了。”

    三人回到家,幸介一看到芥川龙之介,就昂首挺胸地宣布自己也要当个黑手党,挣大钱。

    “先好好读书吧。”世初淳敲了下弟弟的脑袋,“你怎么知道黑手党就能挣大钱?”

    爱和她唱反调的芥川龙之介立即报了个数,是他的一个月的工资。

    “你有没有误报了数?”世初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下才不会出差错。”新晋港口黑手党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懒得和她计较。

    她也想要当黑手党!当即叛变的打工人,眼前一亮。

    织田作之助用手遮住孩子的眼,提出长者的劝谏,“世初,不要被带偏了。想想你的品质。”

    其实,女生回勾住父亲的尾指。那么高的薪资,她的品质也是可以降一降的。

    得知自己完全不符合港口黑手党的招员标准的少女,好生失望。好在,在她的督促下,泽田纲吉再没有迟到现象。

    反过来,她每天起床的时间大幅度提前,到达学校的时间延迟到了即将踩铃的点。每次看到云雀恭弥一副想抽拐,又强忍住的样子,兼任风纪委员长的世初淳就感到既头疼,又搞笑。

    好在她忍耐力过关,能在云雀委员长扭头离开后才笑出声。

    被吉娃娃追得牵着她的手跑了三条街的泽田纲吉,瞧着她一脸轻松,都快要被吓死了。

    “对不起。”男生垂头丧气地道歉,“是我拖累了到校的进程。”

    “我们没有迟到,有什么好道歉的。”世初淳安慰他,“被狗追也不是泽田同学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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