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制于一身肃杀之意的袭击者,中年男人是威风也没了,得体也没了。

    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做生意这么多年,得罪的仇家不胜枚举,早安排了两大区域的安保来保护他。

    现在,他雇佣的保镖们横七竖八地躺着,也不晓得活着还是死了。

    活着也罢,死了也无妨。反正死的人不是他,死一百个、一千个保镖又有什么要紧。替雇主卖命,不正是保镖们应当做的?

    中年男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给护卫他安全的随扈发了工资,就相当于买了他们的命。

    “是谁雇佣你来的?”中年男人胸有成竹地开口:“他花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十倍。你要多少钱,我都会拿给你。放心,是对你有弊无害的交易。”

    【我已经有雇主了。】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部手机,上面打着几行字。

    【一个小女孩找到我,说她的朋友不见了。最近池袋失踪的孩子很多,她很害怕。她说,她愿意用自己攒下来的全部的零花钱来聘用我,平安地带她的朋友回去。】

    其实,那个小孩手头的钱加起来,不够凑聘请池袋搬运工的费用的一个零头。可小女孩说,不够的话,她可以继续凑。

    以后她每年攒下来的钱都会交给搬运工,等她长大了,能工作了,就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她保证自己绝对会把欠的钱补上的。拜托了,请一定带她的朋友回来。

    孩子的情谊纯真且不掺杂任何的杂质,坚定而富有坚实的力量,面对小女孩诚挚地,掺着期盼的眼神,池袋的搬运工没办法不动容。

    赛尔提从岸谷新罗的朋友,初露锋芒的情报贩子那,了解到这块富人区时常有失踪的孩子出没。

    她开着无头马变换的摩托车,打西区闯进,横冲直撞抵达了目的地。

    要按打游戏的思路理解的话,过五关、斩六将结束了,她按住的人就是操控全盘的幕后大boss。那他出来的房间,就是通关的据点了。

    不计成本,但问本心。小朋友恳请她的任务,总算是能完成了。赛尔提由衷地松了口气。

    她松开中年男人,开启门锁,走进关上大门的房间。

    与她预计的一堆残障者被捆绑的场景不同,内室是一个环境封闭的个人家庭影院。

    里面布置着大荧幕、可调节电动沙发,内部结构一览无余,哪里有残障人员的身影。

    是她弄错了,还是新罗的朋友情报出了差错?

    也是,提供情报的来源当前只是个初出茅庐的中学生,出现谬误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这理解的背后,耽误时机的代价,由孩子们的安危来支付,也未免太高昂了。

    【那个……嗯、那什么,我好像找错地方了。回见…… 】一身紧身黑皮衣的女性手足无措地按着手机,【啊,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总之,我们今天没有见面,拜拜——】

    哪里来的疯女人?中年富商捂着不断流鼻血的鼻子,撞到墙壁的脸部紫红发青。

    他尝试着碰一下自己的手,尖锐的刺痛感渗出了肿胀的皮肤。

    他打开控制面板,发现呼叫附近的安保。东边区域没有回答。西边区域也没有回答。为救人打穿他东西两边的防卫,那疯子这么闲的吗?

    中年男人垂着脱臼的手臂,使用虹膜解锁暗门。

    富人的住宅区地域辽阔,足以藏匿不计其数的龌龊。那个疯女人不识货,连简单的障眼法也分辨不清。他不屑地拱了拱鼻子。

    决定了,切断今夜的货品们的手。

    耳朵也割掉好了,劣等品无需额外的装饰物。

    打定主意的中年男人,再次输入自己的指纹。

    随着门禁语音提醒,门锁开启完毕。电光火石间,有个模糊的念头在中年男人的大脑里闪过。

    他忽然意识到,假如、假如那个疯女人是从其中一个方向来的,那另一个没有回应的区块,来的人,是——?

    要返回内屋的中年男人大感不妙,下一秒就叫人从后头抓住了肩膀。

    他重达一百八十斤的躯体,被一个过肩摔甩到了柚木地板上。原本完好的那只胳膊被一只手提着,由上边扭住了,形成一种畸形的反绞姿势。

    他的背部被一条腿踩住,逐渐加重的力道碾压得他的脊背咯咯作响。再深一点,就可以让他下半辈子瘫痪在床,只能靠护工帮助料理,自己则大小便不能自理。

    本来自觉应敌胜券在握的中年男人,这下是真的慌了。

    他是喜欢玩弄残障者,可不意味着他愿意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他热衷于摧毁弱小、无力的生物,却不乐意在比自己强悍的人跟前矮小、变低,沦为朽坏的建筑。

    “是谁雇佣你来的?我可以给你十倍!”失去底气的中年富商,首次畏惧起了受人桎梏的场面。

    他有预感踩着自己的人,确实是动了杀掉自己的念头。

    没事、没事、他有钱,他有大把的钱!中年男人安慰着自己。

    钱可以买到一切,时间、寿命、情意、正义。说买不到的,是手里头没有足够多的钱做倚势!

    在横滨这片土地上,什么都能购入贩出。

    人命不值当,情感浅薄至极。法律约束不了,道德也无从责备。

    “只要你留我一条命,房产、金子、股票……只要你开口,我都能去取来!”

    “这句话我刚才听过了。”

    同样以一己之力打进富人区的织田作之助,以西边区域为端点进发。

    他先一步抵达了这边,听到异国妖精制造的响动后,就近找了掩体躲避。他误以为东边闹出的声响是敌人的反击,在暗处观察了一会,才发觉是工作内容相似的同行赛尔提。

    织田作之助根据观察的结果得知,他们二人的行动没有冲突。

    否则,与赛尔提交手的动静,势必会惊动潜在的敌对者。延误他营救女儿的时机不说,还给了被他击晕的安保们苏醒的机会。

    他藏在暗处观测敌情,发觉接受委托而来的赛尔提还是太礼貌了。要是他的话,他不会彬彬有礼地敲门。尽管那只是动真枪实弹前的先礼后兵。

    不满到了极点的织田作之助,此行久违地带上了手‘雷与炸弹。敢绑架他女儿的人,值得这般慎重的招待。

    耳边鼓起中年男人嗡嗡作响的噪音,接连不断地炫耀着黄白之物,仿佛那是其毕生追求的浓缩。而钱那种东西,他若真心希图,靠他的手腕,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他放弃那么去做而已。

    织田作之助拗断富商的手,抓着对方的头撞到墙角,一把把人磕晕了。

    昏黄的室内光打在他红酒状浓郁暗沉的鬓角,映照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峻形象。

    诚然,金盆洗手的前暗杀者是一柄见血封喉的刀。由于多种外因内在的元素的杂糅,自己选择半永久地封入名为梦想与亲情的刀鞘之中。

    若包裹住他的鞘具一朝碎裂,新发于硎的利刃重见天日,必当要血溅五步,以寄托对逝去物什的哀思。

    现下的织田作之助相较过去冷血无情的他,温和了太多。可又不比成年的他坦然、克制。

    能即日平复下剜心之痛,接受了重视的子女们离世的事实,并决意舍弃自己往后的人生,完成一场有去无回的报复。

    即使是成年的他,也会因为孩子的不幸遭遇,失去平日的分寸。他长嚎、吼叫,唤不回视若珠宝的亲属。在哀嚎声停止之前,汹涌的眼泪已经流出了眼眶。

    时间线往前拨动八、九年,过往困于弥天的大雾,少年的织田作之助踽踽独行。

    在遭雇佣者污蔑自己杀人时,他当时唯一仅有,也付诸实践了的想法与做法,是立即终结掉对方的性命。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贯穿年少的他及其当下,乃至以后也会固执己见地执行下去的观念。任谁也撼动不得。

    人和人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可以相互影响,而核心之处终究是难以动摇。

    织田作之助曾因被诬陷之事,机缘巧合地与开创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核心人物江户川乱步,有过几面之缘。

    他也曾歆羡过的二人之间的关系。身手不凡的上司为了营救自己的下属脱离险境,不吝违背自身的行事准则,也要从他那得到点稍微有用的线索。

    那时的织田作之助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为了谁,舍弃自己定下的不成文规则,告别理想的生活,踏上复仇的征程。

    构筑着织田作之助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使他自成一套独特的个人理念。

    外界的风偶尔能吹进来,却动摇不了他的内核。亲情的水温情脉脉,无声无息地漫进来,浸没的一刻他也随之沉入了深眠的沧海。

    青少年的织田作之助,领养了幼童的世初淳。他把她当做小孩子,她把他当做小孩子。双方都认为对方才是个需要被照顾的人,纳闷对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两人晚上同寝盖被,孩子枕着他的胳膊睡觉,他一揽,让女儿趴在自己的胸口,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跟每个养育着子女的父母一般,衷心地期盼着孩子能够健康、平安地长大。

    世初淳清醒的时刻,则时常祈愿养父织田作之助心性层面能尽快地成长,达到思想与行为全方位地成熟——好歹不要再拿她寻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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