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有空城计, 我也就借着用一用, 而且大宋也不是特别弱……一般的攻击, 能扛得住。”
姬缘在一本正经给童贯分析。
童贯只觉得有道理，不停点头。
现在就是缓住金国，骗一骗他们, 让他们觉得宋国肚子里还有货, 顺势把燕云十六州要回来，以后再好好练兵, 把实力提起来。
如今宋国的精锐兵力都集中在边疆，其他地方的军队人数虽多，战斗力却很不可观。
这一点……
宋国人嘴上不说, 心知肚明，而金国人知之不详。
其实这次战死了四万人。
契丹人……统计了一下尸体, 差不多死了近三万。
这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五。
姬缘手下的先锋营, 死伤过半。
那一晚壮行酒, 就是死去的士兵喝下的最后一碗酒。
死去的人中也有不少姬缘一手带起来的兵。
心中的感觉难以言说。
战前还是一个大活人，一会儿过去，就变成了死亡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有的人面目已经无法辨认, 直接变成了死亡数字中的一部分。
北方土质坚硬, 常年被冻得严严实实, 不好挖坑掩埋。于是士兵们的身体就被堆在一起, 点火焚烧。
如果有认得他的人, 可以带一捧骨灰回乡。
其实那么多人堆在一起烧出来的骨灰, 也不知道是谁的了。
带一捧回去，总算有个慰藉。
为了节约火油，童贯下令把所有的尸体堆成山，姬缘本来也在搬尸体中的队伍中，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便没有再动手了。
虽然手臂上只受了一点皮肉伤，但是他身体底子不行，比常人好得要慢一些。
如今局势不稳，姬缘要尽早恢复伤势，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人死之后，尸体就非常沉。
北边又冷，风一吹全部冻成硬干，有时候黏在地上扯都扯不起来。
但尸体是必须要处理的。
如果天气转暖，尸体堆在这里，会滋生很多苍蝇、虫子，容易诱发瘟疫。
或者进了秃鹫和野狼的肚子。
辽国人战斗之后，不会管同族的尸体。
任由他们暴尸荒野。
契丹人的葬俗是天葬。
死的人太多了，为了不让对面出现什么流行病，一般宋国人也会把敌军的尸体给焚毁。
辽国如今自身难保，也不会以这个为理由来发难。
人肉焚烧的时候会有一种特别的气味，与其他动物的味道不同，而且还有头发，衣服被烧掉，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有些刺鼻。
宋兵们看着黑烟朝天上升去，双眼通红，一同高声吼出祭歌。
“大风去兮回我乡！山河壮兮路苍茫！”
“同袍悲兮安何往！英魂永驻兮戍我疆！”
被诗书礼义浸润的国家，即使是没读过书的军汉，对国家、对同袍，都比异族之间的感情要深沉很多。
悲壮豪迈的歌声响彻云霄，声色沙哑，沧桑，让人心中震撼。
完颜宗翰本来还想问问这是在做什么，现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一望无际的战场，处处是残肢断骸，专门有人拿小车捡了地上的尸体推去火堆边。
断手，断腿，脑袋，身体四处都是。
战斗带来的消耗是巨大的。
从婴儿长到成人，花费的资源、精力不可胜数，而这样的人……一次就死了四万多个。
如果耕作，一人百亩，能种出多少谷栗…
在这个时代，人是最宝贵的资源。
姬缘一直站在营帐外，看着那一点火光，从早晨燃到傍晚。
“还有这么多尸体，一时半会儿也烧不完，姐夫先进去吧，外面冷。”
周围所有人都对这种事接收不误。
只有姬缘格外难受一些。
这是由巨大的时代差异导致的现象，姬缘还在强迫自己适应。
已经在和平年代呆了太久，心中波涛始终无法平复。
今天的风很大，火被吹得越来旺，骨灰夹在风里飘远。
姬缘肩上都落了一层白灰。
直到下起了小雨，他才回营帐。
小雨渐渐变成了大雨，电闪雷鸣十分厉害，不知道外面的火有没有被浇灭。
如果雨一直下，没有烧完的尸体就会被泡得浮胀，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夜姬缘听着雨声，一直无法睡着。
他与赵元徽、武松一个营帐。
夜间能听见那俩人的呼吸声。
赵元徽刚开始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来夜色渐深，也睡着了。武松一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睡眠向来很好。
凌晨的时候，雨声渐小，姬缘闭了会眼睛，恍然间看见那群战死的兵卒，骑着高头大马，排成方阵，皆一身戎装，手中执着长，枪，十分英武。
“跪！”
为首的人是一位此次战死的青年将军，面容冷俊，一声令下，几万大军同时下马，朝汴梁的方向轰然一跪。
此时正好外面刚来了一阵巨大的雷声。
姬缘浑身一炸，半梦半醒，挣脱不开，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此去再无归期，来生再为大宋开疆拓土，护我故国万世无忧！”
那位青年将军也跪下来，朝汴梁三跪九叩。
跪的是大宋京都，拜的是万里河山。
大雨滂沱，那些人的面目在雨中模糊不清。
他们并没有被雨淋到，依然跪在那里。
如同不动的雕塑。
“启程！”
将军一声令下，大军同时上马，朝天尽头一扇巨大的墨色门户奔去。
门上满是浮雕，以姬缘的目力却无法看清那上面具体画的是什么。
只觉得浩大森严，带着莫名的威势。
同时一阵逼人的阴寒之气袭来，让姬缘打了个寒战。
睁开眼睛，能看见帐外透来的薄光。
天亮了。
姬缘出账的时候发现外面又比之前冷了很多。
“这是要入冬了。”
完颜宗翰正在外面闲逛，见姬缘鬓发微乱，眉目昳丽，十分吸睛，忍不住过来打了个招呼。
“霸霸，你起得真早。”
“完颜兄也很早。”
“昨夜的雷声太大了，被吵醒之后我就再没睡着，还听到了兵甲的声音，你们宋人雨夜里都练兵的吗？”
姬缘原以为那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没想到…完颜宗翰也听见了声响？
“当然练兵。我们宋人天生不如契丹人强壮，只能勤加操练，才有一线获胜的机会。”
“我们不但雨夜练兵，就算是下雹子，也是要练兵的。”
完颜宗翰听得一愣一愣的。
“完颜兄还当真了？”姬缘拍了拍完颜宗翰的肩膀。
“啊？”
完颜宗翰一脸懵逼。
“肯定是你昨夜听错了，我们大宋虽然练兵，但是更看重士兵的身体，雨夜练兵容易得风寒，我们爱兵如子，怎么会在大雨里练兵呢……”
姬缘面带微笑，似乎说的都是真的。
宋人的军队确实有雨天不练兵的规矩……不止如此，刮大风也不练，下雪了也不练，大太阳也不练……
不然也不会战斗力这么差。
“你们宋人说话都是这样高深莫测的吗？我总是分不清真假。”
完颜宗翰看着姬缘，有些狐疑。
“我只是有时爱开玩笑罢了，完颜兄不要放在心上。”
“霸霸……”
完颜宗翰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边跑过来两个高壮的汉子。
“哥哥！哥哥！”
跑在前面的那个声音浑厚，鬓发冲天，又黑又壮，肌肉虬结，宛如一头大熊。
后面的那个脑袋光溜溜的，同样生得十分高大，只不过没有前面那个粗壮。
此时两人身上还微微冒着热气，看起来经过了一番运动。
完全是刚练过兵的样子嘛！
完颜宗翰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宋国人是魔鬼吗？
正打算夸赞他们英武…又觉得不太合适。
“智深妹妹，李逵妹妹。”
姬缘露出一个微笑。
完颜宗翰噎了一下，然后眼睛几乎瞪得脱框。
妹妹、妹妹？
“你们宋人管……”汉子都叫妹妹吗？
完颜宗翰正打算开口。
才发现这两人并没有胡子和喉结。
“我们来比划比划？”
李逵看着完颜宗翰，饶有兴致。
她昨夜喝多了酒，忍不住和鲁智深比划了一下，两人你来我往，难分胜负，正热起来的时候，就天降大雨，此时全身湿漉漉的。
却没有什么曼妙的曲线可言。
倒是能看到轮廓分明的肌肉。
“不了不了。”
完颜宗翰并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上一场架。
胜了没有什么自豪可言，输了…金国的面子就丢尽了。
“真没趣。”
李逵叹了一口气，十分失望。
“哥哥早上吃了没有？”
鲁智深倒是知礼一些，还朝完颜宗翰抱拳，表示见过了。
“未曾。”
姬缘只胡乱洗漱了一把，腹中空空。
“青妹做了面汤，哥哥没吃，不若与我们去吃些。”
“不然等松妹醒了，我们连汤都没有。”
“松妹要是知道了，必定会好好和你们较量一番。”
“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
李逵嘿嘿一笑。
完颜宗翰有些想去，不太好意思开口。
听说宋人都十分讲究礼节，就算不想请人同去，也会礼貌性的问一问。到时候他顺水推舟答应，不就能去蹭一顿饭吗？
“我先告辞了，完颜兄也回营吧，早些用饭。”
姬缘挥挥手就和鲁智深他们一起走了。
完颜宗翰看着那几人的背影，一时失语。
感觉自己完全不了解宋人。
汉人的兵法里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一定要继续和霸霸接触，把宋国的底细摸清楚，摸明白……
但从现在他摸到的东西来判断…宋国好像是一个庞
然巨物。
但是金国地处北边，物产并不丰饶，缺粮缺物，好不容易劳民伤财，攻打下了辽国，一扒拉才发现辽国也穷得要命。
要是得到了宋国的疆土，那该多好啊……
完颜宗翰本来想在宋国军营中再待会儿，但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已经开始催他了。
“霸霸，我这次去汴梁，不知要停留多久，这些日子你我亲如兄弟，骤然分别，真让我痛彻心扉……”
“霸霸，我实在不愿与你分别，你我就如那比翼的鸳鸯……”
完颜宗翰原来就学得不是宋人那一套，字倒是认识，就是说起话来有些怪异，被姬缘那口文绉绉的腔调一绕，总觉得自己像个土老帽。
不自觉的，完颜宗翰说话时开始有些跑偏……
金人只觉得完颜宗翰学得真好，有文采。
其他宋人也不会去提醒完颜宗翰。
如梁山众人，她们贯来不拘小节，说话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反而觉得完颜宗翰这样，颇为滑稽。
但吴用也说，这样的人，不可小觑。
能折节去学宋国文化，完颜宗翰如果成长起来，必然能有一番作为。
完颜宗翰是金国国相的儿子，身份不凡。
从来宋营开始，就没有显出半分傲气。
“完颜兄言重了。”
姬缘听得胃里翻涌。
对于金国使臣，童贯向来都是让他们吃好喝好，还送一群漂亮的美人侍奉。
美人是宋国社交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如果是送给外国使臣的美人…必然是经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
听说跟在完颜宗翰身边的那位颇得他心，已经套了不少消息出来。
不论真假，那位美人的本事定然不小。
把完颜宗翰的话风带得不成样子。
“不言重不言重，你我来日再聚，必要痛饮三杯……”
完颜宗翰说着，被部下拖走了。
虽然完颜宗翰现在说话很有文化，但是太唠叨了。
道别不就是四个字吗……
来日再会！
这四个字多好，简洁明了。
“皎皎，你可愿与我同行？”
完颜宗翰又问那个他最近得到的美人。
作为一个上过战场的人，他觉得这样柔弱美好的小娘子对他没有任何损害。
不妨带着，路上也有个人解闷。
“完颜大人，您位高权重，必然不缺佳人随身侍奉，奴家低微卑贱，却不愿做那其中一个。如果大人待奴家与旁人不同，就在回程的时候，带奴家走吧。”
美人星眸含泪，动人无比。
而是那一双眸子，含情脉脉，深情款款。
完颜宗翰摸了一下她的脸，点头。
如果回来的时候，还记得她，就把她带回去。
不过一个柔弱女子而已。
等完颜宗翰上了马，才发现童贯军中派出来护送的将士，正是姬缘与他麾下一干先锋军。
“霸霸……”
完颜宗翰表情有点呆滞。
想不到吧儿砸！
姬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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