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无比清晰的浮现出之前的情景:近在咫尺的, 拥有几近完美容颜的绝色美人;十几分钟前他们遇见的那个,由一块块的组织肉块凭借而成的女人。

    她们很像,粗粗一看, 约莫像了五分;而当你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 先前那个女尸的身体细节, 跟少女的器官组织, 更加相似。

    人为的相似。

    ——它的皮肤是由一片片的皮组织而成,因为找不到和少女一般的毫无瑕疵、凝脂如玉的肌肤;它的手是由一根根的手指外加一整块手掌拼上去的, 因为寻不到跟少女一般无二的柔夷,只能强行拆分;它的脸更是由每一个漂亮的五官组成, 苍白无色却精致可爱的嘴唇、秀致挺拔的鼻梁、弧线完美的耳朵以及圆润的耳垂。

    于是许许多多年轻女性的生命组成了那一身苍白的、毫无生气的皮肤;不知多少次的试验形成了浓密的、仿佛两把小扇子的睫毛;紧紧闭合的嘴唇也许根本是因为被缝合的缘故而无法张开;修长漂亮、指尖圆润、修剪得宜的手指, 也许耗费的不仅仅是五根不同的手指;腰细腿长也好,锁骨玲珑也好,都是由鲜血凝成的手办。

    幕后之人做了一个迷幻的梦, 然后宛如疯魔一般的妄图将梦境实现。

    对,手办。

    他/她视生命如草芥,用无数的鲜血与鲜活的人命堆积, 玩他/她一个人的手办游戏。

    然而还是不够。

    哪怕找的再怎么相似, 都不是‘一模一样’, 加上这种拆分方式带来的割裂感, 这样的‘真人玩偶’, 就显得拙劣了不少。

    要做成一模一样的手办, 太难了。

    所以女尸的一部分是被针脚严实的严密针线缝合, 另一部分则是简简单单的被摆着——因为他\\\\\\\\\\\\\\\\她在等待更加合适的部件。

    所以女尸的头皮是光溜溜的,因为根本没有合适的头发。

    所以女尸的眼睛……是闭合的。

    ——的确是有人在玩拼图,他\\\\\\\\\\\\\\\\她将同类的器官作为拼图的碎片,高高在上宛如上帝一般掌控着一切,为了打成最后完美的作品,不惜丧心病狂的反复试验。

    于是,琴酒在地上捡到了那对白色珠子。

    ——白色的,眼珠子。

    他在暗中深深吸气,觉得碰过眼珠的手有点隐隐发痒,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暴揍幕后之人的冲动。

    一旁的赤井秀一也从他的举动中明白了一二,略有些同情的看着他,明智的选择闭嘴,不去触琴酒的霉头。

    ……………………………………………………

    琴酒的心理素质到底还是很高的,几个呼吸之间,就将先前内心深处的隐隐崩溃感隐藏了下来,神情也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如果忽略他略显僵硬的动作的话——

    不得不说,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先前他还让赤井秀一去扒骨架的衣服,这会子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

    赤井秀一默默上前一步,为自己如今的上司留下平复心情的空间,自顾自开始观察起那副棺材来。

    棺材是由木头制作的,整体呈黑色,但看上去的色泽感并非暗沉,而是一种透着古朴庄严的黑色。

    也许是因为刷了漆的缘故,制作棺材的木头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分明了;同样的,赤井秀一也分不清棺材本身究竟是什么木材制作的——不过就算看的清木头本身的颜色,估计他也会犯迷糊,毕竟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并不丰富。

    这副棺材本身的价值如何,赤井秀一不敢担保,不过绝对不低。

    除了古朴的色感之外,棺材在细节之处的造型也不容小觑。

    尽管乍一看就跟任何四四方方的棺材没什么区别,但边缘处都进行了精妙的修饰,甚至还隐隐又简洁却匠心独具的精妙纹饰。

    除了黑色之外,另一种醒目的色彩是金。

    木头上镶了金。

    赤井秀一初步判断,这些金是真金,不掺假。

    尽管拿着两份工资,但还是算不上富裕的黑麦威士忌表示:真有钱啊。

    不过考虑到幕后之人对少女的偏执……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黑色与金色的完美融合令眼前这件艺术品显出一种庄严感。棺材内部铺垫着看不清材质的纯白布料,看上去十分柔软——不过赤井秀一没有动手摸一摸的兴致——其间撒着娇嫩的花瓣,色泽瑰艳。

    他把目光转到另一边。

    正好和琴酒投来的视线对上。

    ……………………………………………………

    琴酒正低头看着一块木板。

    同样黑色的拱形木板,同样精巧的纹理,同样镶金的设计。

    不出意外的话,琴酒想,这大概就是棺材的盖了。

    木板的边缘隐隐纂刻着一行小字,琴酒微微弯下腰分辨。

    这行字是极华美绚丽的花体字,刻在黑色木板的边界,几乎与棺材盖本身的纹样融为一体,它们龙飞凤舞的几个数字。

    194八-1969

    没有姓名,没有墓志铭,只有这一串数字。

    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估计会一头雾水,但是在隐隐确认了少女身份的琴酒看来,却是清楚明了。

    就像博士生做一道最普通的大学微积分一样。

    短短的生卒年,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测罢了。

    “siler bnny。”他缓慢的念出这个代号,眸色莫名。

    上个世纪引来腥风血雨的女性此刻静静地躺在花瓣中,沉睡的样子看上去如此的无辜,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

    仿佛她生前不曾令数个家族灰飞烟灭,死后也不曾引来偏执者一场由鲜血凝成的手办游戏。

    ——不过说句实话,身前的种种成王败寇也能跟她扯得上干系,不过死后的一切……估计她也不一定能料到。

    然而琴酒关心的不是这个。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曾经被他忽略的事情。

    ……………………………………………………

    “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书写的习惯都不一样,比如有些人会喜欢在第一个字上加重笔迹,有些人收尾的时候喜欢打个圈之类的。”贝尔摩德漫不经心的开口,美艳的眉眼都透着几分无聊:“说起来英文的书写习惯就更不同了,我记得有人在速记的时候为了节省修改的时间,还特意做一些标记,比如将重点圈出来,比如写错的字母刻意用不同的大小写用于区分啦……之类的。”

    命案时,宴会中,灯光下,苦艾酒穿着华美的礼裙,穷极无聊时的随口胡扯。

    ……………………………………………………

    “说起来英文的书写习惯就更不同了,我记得有人在速记的时候为了节省修改的时间,还特意做一些标记,比如将重点圈出来,比如写错的字母刻意用不同的大小写用于区分啦……之类的。”

    琴酒的眸色转暗。

    少女清亮的嗓音似乎再次回荡于她耳畔,带着一点点的娇俏,还有少许的抱怨。

    “真的不能怪我啦……我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教授讲得太快了……我记错的东西实在来不及改了,所以只能这么写了。”白鸟绿子的声音蔫蔫的,仿佛霜打的茄子。

    ………………………………………………

    那几张清晰的、人为书写、手工涂成的卡片。

    ——两个单词:lier,y,三个印刷的字母:r,b,n,还有两个手画的i和s。

    在他仔细辨认之后,发现的端倪。

    ——奈奈弄错了,其中一张并不是i,而是小写的l。

    ——但是问题又来了,这些英文都是大写,为什么会平白出现一个小写的字母?

    如果大写的那些字母象征exis,小写的字母象征ree

    那么留下来的字母,则是——

    …………………………………………………………

    i————e——r——l——a————y——r——b——n——s

    暂时忽略散乱的字母,两个单词则变为ier y。

    将s放在最前面,加入最后的小写字母l。

    siler y。

    风格奢华的房间内,米色的灯光柔和的洒落,琴酒微微低头,一时之间看不清情绪如何。

    也看不到,他青碧色的绿眸中,熠熠生辉的光华。

    但是问题又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剩下的字母代表了什么呢?

    而且,如果小写的字母代表ree,那么l本身也不该存在啊。

    ……………………………………………………

    打断他思路的,是赤井秀一的一声呼唤:“你还好吗?”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有多吓人: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苍白一片;绿色如刀锋般锐利,眼中的光却是涣散的,严重走神的模样令赤井秀一忍不住心头一紧。

    就仿佛……与世界格格不入。

    随着赤井的声音,琴酒眼眸的光凝实了,面色也渐渐恢复如初,看上去跟平常时候没什么不一样。

    他略略挑目看向自己的同伴,眼神落在他身上顿了数秒,才缓缓开口:“我没事。”

    听到回复后,赤井秀一心头绷紧的弦终于松了,稍稍舒了口气,然而目光触及银发青年,看着琴酒跟以往那样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头还是有些憋闷。

    “没事就好。”黑发青年的声线有些惫懒,他扶了扶额,感到一阵眩晕。

    这是由失血带来眩晕感,他右肩的伤口实在太深,而且一直没有处理。

    兜兜转转到如今,加上长久的精神紧绷、水米未进,虽然他还能支撑得住,但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还真不好说。

    就看什么时候能脱困了。

    真巧,琴酒也是这么想的。

    …………………………………………………………

    再被困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更何况,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求证。

    琴酒稍稍眯眼,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串数字。

    这是一串r e,由他自己亲手打出的e。

    aa

    用来分析高远遥一带来的‘礼物’,那份所谓的税务表。

    黑与白的交错……数字与字母的组

    合……

    隐藏其中的时间。

    194八-1969

    绿子留下的信息、高远遥一所谓的礼物,两者都巧妙的指向了同一个人。

    并且——

    194八和1969这两个关键的时间……实在太过眼熟了。

    眼熟到让他不得不联想起,某样重要的、串联起工藤新一与死神小学生关系的,药剂。

    目光触及躺在棺材中静静沉睡的白雪公主,眼前的少女美得惊人,然而琴酒此刻却有一种想要将她狠狠摇醒的冲动。

    不过当下的重点还是——

    “我们得先离开这里。”琴酒说。

    他委实有些有些憋屈,以至于连声音都显得沉闷非常。

    赤井秀一眨了眨眼睛,有点好奇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琴酒一下子就变得气场危险生人勿进起来,不过不打算多事的他当下就点头认同了琴酒——毕竟他的肩膀上还卡着一颗子弹呢!

    只是——

    “我们该怎么出去?”

    琴酒冷笑一声,似乎整个人都竖起了尖刺,一碰就会被扎的鲜血淋漓。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攻击性,锋芒毕露的模样引得赤井秀一绿眸中异彩连连。

    “这里离乃衣湖很近——”琴酒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青碧色的眸子仿佛一块上好的翡翠,他微微扬起下巴,显出一种矜持的傲慢:“你说,如果我们把这里炸了,会怎么样?”

    也许是别墅主人刻意为之,地下通道行至此地,离乃衣湖不过隔了薄薄一层——此间主人明显也知道这一点,于是这件分外奢华的房间同样注重耐受度与承重性,使得它在层层压力下也能保留惊人的美。

    现在,琴酒说要把它们给炸了。

    密室塌陷,湖水倒灌……所以他是打算游着出去?

    “你是认真的。”这种疯狂的主意,绕是赤井秀一,也不免再三斟酌,看向琴酒的目光透着些许诡异。

    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啊?

    “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琴酒反问回去,嘴角勾起一点讥诮的弧度。

    他眨了下眼睛,毫不在意的拿起那对白色眼珠,对着温和的灯光凝视数秒,随即侧头对赤井秀一说道:“你答应的话,手上的裙子就不用拿了。”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我当初扒下这件衣服是为了什么呀……”黑发青年笑叹一声,果断将手中的连衣裙丢在地上,他摊手笑道:“动手吧,你还剩下几颗小型炸弹?”

    这份谈笑从容的模样,仿佛在问‘你还剩下多少钱’一般。

    他也不可能真的是被‘不用拿连衣裙’这种小事给收买的——如果真的强烈反对,当时他就不会妥协——只是吧……

    反正现在也是一筹莫展的境遇……

    所以,琴酒要疯,他就陪着他疯一把好了。

    这份坦荡存在于他的神情中,彰显于他的举止间。

    琴酒凝视他三秒,轻轻勾起了嘴角,这一笑相较于平日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肆意。米色的灯光下,他冷淡的眉眼显出几分柔和。

    几日春寒,楚乡山色偏浓秀。

    银发青年微一挑眉,“够了。”

    ……………………………………………………

    从他出道至今,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设计他。

    那群追杀他的人并非是因为高远遥一而被吸引来的,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

    他还真是错怪高远遥一了。

    什么地狱傀儡师……那家伙不过只是一个□□。

    那群家伙这次行动的真正目标不是高远遥一,而是他本人。

    或者说,是他的头发。

    并且,他们是可以引自己进入这间别墅,发现这一切的。

    所以对方的火力攻势瞬间放缓,才令二人有时间在别墅内穿梭,最终找到这条密道。

    是想让他体会一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

    不好意思,你们找错人了。

    听说过鱼死网破吗?

    b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到底计划多久了?

    在他出任务时动手,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惹了我之后想要全身而退,哪有这么容易呀。

    琴酒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神情幽冷。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拼成完美的‘手办’吗?我把你所有的心血都毁了,你看怎么样?

    银发青年的目光冷沉,宛如经年不化的寒冰,一经风吹,就有春寒料峭的萧索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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