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骞木的目光顿时聚成一支刺目夺人的利箭，冷声道：“我并非此意，驸马也莫要往我头上强行扣帽子。”
袁戈不甘示弱冷目逼近：“可周将军此行此举在我看来就是此意，你想给公主安罪名，你又是何居心！”
周骞木：“袁戈，你休要胡说八道！信不信我…”
袁戈：“你又要怎样？这才当了护城将军便要开始以权立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周骞木才是山中的霸虎。”
“你——”周骞木一时噎住，又自知对方善于巧言相辨，便将目光放在赵昧身上：“周某并非要对公主以权施压，京中形势变化莫测，我不信您察觉不到。今日我既然能站在这里，代表的亦是圣上的态度，公主想要保下一方安宁，必然要先清身立己，否则…”
周骞木的后面的话止于嘴边，只道：“公主聪慧，自能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耳边传来了外街更夫打响了二更的锣声，伴着夜晚的凉凉风意，赵昧额前的发丝于暮色中飞舞。
袁戈最是看不惯周骞木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嘴上说得好听是圣意难违，却又句句拿圣上来逼迫赵昧服软，心是丑陋的，就连外在的嘴脸也变得丑陋憎恶。
他抬手将赵昧护在身后，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周骞木，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些事不是你能招惹的，登顶峰者欲先粉身碎骨，你确定你能承担住吗？”
他的声音冷清如青石，没有丝毫的起伏，让人不禁心生寒意，却又摸不透他的底线。
周骞木锁着一双厉目，却不敢再造势威逼，两人这般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直到袁戈的手被一只柔软微凉的手轻轻的握着，这才侧目看去。
“周将军，我愿意同你走一趟。”
袁戈不解的看着她：“公主？”
赵昧手指收着力，对他道：“我方才同你说的我想吃糖藕，你且好好做着，口味可以改改，总之是糖藕就可以了。”
袁戈不肯放手的抓住她：“能不去吗？他不敢怎么样的。”
赵昧道：“我只是去配合调查，没事的，反倒是你啊，不要偷懒，做糖藕的糖丝我要街南边的张氏糖铺子，你亲自去买。”
交代好话后，赵昧迎着飘渺的月色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将他满目担忧的神色收进了眼底，随后扬起如花蜜般浅浅的笑意，跟着周骞木离开了。
袁戈一路跟到府外，看着一行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月色银披下，是通往皇宫的路。
晓晓紧张的攥着袖口，担心道：“怎么办？公主会不会有事？今晚的计划还能继续吗？”
袁戈沉着眸子，往日和善的目光早已不复存在，唯剩的是异常的冷静。
“计划不变。”
亥时四刻，城中最是繁华的街区上突然传来一阵躁动声，一匹色泽幽黑亮丽的黑马失控的奔跑在街道上，任凭马背上的男子如何拉缰训呵，黑马就像疯了一般不听指挥，撞的两旁商铺七零八落，踩得人人惊恐万分，纷纷逃窜。
中尉军二队长江核接到报案立刻前来制止，人刚定足，还没看清黑马上坐得是何许人，便见那匹烈马立刻调转马头，直直朝着他一路奔跑过来。
花灯红亮，遍地零碎。
江核见状连忙歪身躲避，一脚蹬起，要去够那悬挂在屋檐上的灯架，试图借一份力来躲避黑马的攻击，谁曾想到，那灯架两端早已经断裂，连同着灯架一起整个摔倒在地上。
“这位…这位公子，您快些让您的爱马停下来。”
“哎呀，这畜牲实在是个犟脾气，我就说了它一句不是，它就要跟我闹个不死不休啦！快来人啊，快救救我啊！”
听着声耳熟，江核一边费力躲避一边打眼看去，惊道：“原来是楼大人啊，你这匹爱马若是不听劝道，不如就弃了它吧！再这样闹下去会闹出人命的。”
“啊？人命？？快快快，你快点帮我，我必定会在父亲耳边替你磨磨好话，啊——”
尖叫声伴着马声长啸，一道白光在这四面红光中荧荧一闪，一阵温热的液体顺着马脖子徐徐流淌，人声惊恐声起伏不断。
躁动声渐渐安静了下来，四处躲避的百姓也都纷纷探出了头，齐齐看向街中一团凌乱的碎物中，倒地抽搐的黑马。
“小黑？啊啊啊啊——我的小黑啊！”
楼云槐趴在倒地不起的马背上大哭大喊起来，见马儿再没了动静后，他瞪着满眼的怒气，质问道：“好一个中尉军，竟然敢杀了圣上恩赐的荣马，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一阵唏嘘声自四面人群中突兀响起，江核傻愣在原地，一时难以消化掉耳边的消息。
什么？
他刚刚一刀抹脖子的疯马，竟然是圣上恩赐的？
人群开始密集的凑了过来，指手论足间，将江核逼到了人群的中心，其余巡察的中尉军见到动静纷纷前来维持秩序，却架不住楼云槐的哀嚎怒责。
“我的小黑——你死得好无辜啊！小黑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就是那个家伙用刀刺伤的你，他要杀你啊！”
四周看戏的百姓聚的越来越多，江核惶恐不安的解释着，却没有人愿意听他一句，加上楼云槐的步步紧逼，人群中突然涌进来几名脸生的大汉，扬言要为这匹倒下的马讨个公道，场面瞬间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里三圈的百姓尚且知道前因后果，外三圈的纯粹是图个热闹，人挤人的间隙里，有三位商人打扮的男子顺势往城门的方向挤去。
出了这条最热闹的街区后，袁戈站在一处僻静的街口回首看着那群黑压压的人群，看到楼云槐仍在卖力的表演着，嘴角忍不住勾起。
化春有些感慨道：“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需要他来相助我。”
袁戈回过头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抓紧走吧！”
他看了眼一直沉默寡言的牧冷，喉间滚动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楼云槐的大闹吸引了街区不少巡察的中尉军，以至于袁戈他们一路上显得十分顺利。
主城门的管辖原是中尉军守内，护城军守外，因近日兵力调动安排，护城军被安置在军处待命，城门内外的管制统一交给了中尉军。此时，以中尉军首将季世承站位于城墙上，俯瞰万家灯火，举目肃之。
对于这位将领，袁戈倒是不甚了解，全然听着化春简要的概述着。
“季世承，其家境出自文官世家，可他偏偏选了个武行，自幼时便酷爱骑马射箭，十三岁时自请随军出征，直到二十三岁打了场硬仗回京行赏，封了个中尉将军。”
袁戈寻思道：“出征十余载，回朝当了个闲散的将军？喜欢骑马射箭，应该不甘心于此吧？”
化春看了他一眼，道：“此人不爱权势，不爱声誉，一心奔赴沙场，却在班师回朝当日被强硬接下了中尉将这个武职，满腹热血又怎甘心委身于一方纸醉金迷？可在他身后是季府满门文弱，他不应下又当如何。”
说来说去，满腔热血比不过皇宫里那位的一声令下，再有骨气也扛不住一家老少的安危。
“狗皇帝，只会滥权欺压的小人。”
牧冷一声怒骂，吓得化春如同炸毛的惊猫，连忙伸手去捂住对方的嘴。
“哥，你莫要再说出这样的话了，这是要砍头的大罪啊！”
袁戈一旁阴阳怪气：“你哥是逆贼，他还会怕砍头吗？”
“你说的没错”，牧冷道：“若非是怕连累到化春，今夜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走的，黑鹰的弟兄们还在等我，大业将成，我怎么能安心离开？”
大业将成？何来的大业？仅仅靠着深牢里那具破败不堪的躯体？还是那个早已经磨灭斗志的灵魂？
袁戈看着对方眼底不灭的火焰，突然严肃了起来：“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去挑战那凌驾万人之上的权威，你还会毫不犹豫的一勇当前吗？”
牧冷眼中是坚毅如磐石，捍卫的是漆黑深眸里那熠熠生辉的一丝光亮，他的答案从他踏入这繁华喧闹的京城后便已经给出了。
袁戈看着对方如此坚定的神情后，紧绷的嘴角慢慢笑了，喃喃道：“看来那人赌对了，你出不了这京城。”
两人的对话听得化春心口怦怦直跳，牧冷没有在意袁戈嘴边的细语，而是看向了自己相认不久的弟弟，眼里顿时柔和了许多：“化春，今夜你先出城，等日后哥的事办完了，再去找你。”
化春突然迷惘了，要他一个人出城，他能去哪？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他最亲近的人都在这座城里，更有为了成全他而深陷危险之中，让他抽身而去，他怎么忍心走的了？
“哥，我也不走了。”
牧冷急道：“别闹性子，哥不走是有要事要办，你先出城等我。”
化春道：“我也有我的事要做，总之，我不走了。”
争执中，城门高墙上敲起了警戒声，季世承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和城门处的守卫叮嘱几句后便驾马往城中奔去，随后不久，又有两波士兵从城里赶来。
“城门警钟敲响了，宫里一定是出大事了。”
袁戈不安的问：“什么事会敲响城门的警戒？”
化春抬头看着前方黑压压的天际，声音不由的沉重几分。
“谋逆动乱，弑君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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