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掌渡 > 第三十一章
    林间斑驳,金光微醺,洋洋散散的垂落在地面上零落星点。

    一片日光躲着树叶间的间隙,略带调皮的落在赵昧的双目上,金灿灿的,黄橙橙的。

    赵昧觉得刺眼,偏过头去,左肩隐隐的痛意袭来,她微蹙着眉头睁眼,日光映照在她的瞳眸上,荧光透亮,一只黑眸清澈幽谷,一只红眸流光溢彩。

    在她的不远处,席地坐着一道身影,玄色的披风遮住了他的身形,露出的墨发垂落肩后,潇洒随性。在他的身旁,赫赫然摆放着一枚金质雕镂的眼罩,规规整整的摆放,与他同侧。

    赵昧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左眼,空落落的,她面上不禁浮上几分轻怒。

    她右手想要撑着树干起身,刚一着力,左肩的伤口被牵扯着一阵刺痛。

    动静不大,还是被不远处的袁戈发觉了,他扭头看了过来,见对方一副想起身又起不来的样子,嘴角温着笑意,顺手拿起身旁的眼罩,走了过去。

    “谁允许你私自摘掉本公主——”

    “谁允许我私自摘掉公主的眼罩的?该罚!”

    袁戈伸手揽住赵昧的腰间,将其轻轻托起,确保对方站稳后才将手抽回。

    “公主,你想怎么罚都可以,不过得等你伤养好。”

    他面上携着柔柔的笑意,零散的日光落在他的面上,竟是格外的好看。

    赵昧自打被他一手揽住腰间时,面上的轻怒便早已化作了泡影,取而代之的是不明所以的慌乱。

    她面上保持着十分镇定,可架不住对方这般笑意深长的看着她。

    她视线乱转,唯独不敢直视前方,为了缓解单方面的尴尬,她伸手捂着左肩上的伤口,随意一问。

    “药是你帮我上的?”

    提起上药这事,袁戈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慌张,他侧过脸去,看着一地的金光闪闪,默认的点了点头。

    赵昧松了口气,并未想的太深。她抬眸四下扫视,眼前还是她晕倒前的树林间,先前的那些作乱的流贼已不见踪影。

    “那些流贼呢?”

    袁戈回过身来,面上已经归于平静:“已经走了。”

    “走了?”赵昧眸色一凛:“他们竟肯就这样放了我?”

    袁戈道:“我拿皇令跟他们换的。”

    “你说什么?”

    “我拿皇令和他们换了你。”

    “啪——”

    火辣辣的痛意自左边脸颊袭来,袁戈微侧着头,面上依旧平静如常。

    “谁准你动皇令的?你可知这是杀头的重罪!”

    赵昧怒摄的看着他,到底是她太纵容了对方。

    袁戈回过头来,目光平淡道:“我不拿皇令来换,如何能救下你?”

    “本公主何故需要你来救?”

    四目相对之下,先前的柔情早已化作虚无。

    袁戈黑眸深邃而平静:“你其实早就猜出那些流贼的身份了吧?”

    “以身引局,这般不考虑周身安全,公主可曾想过,也会有人担心你。”

    赵昧目光锐利的盯着他,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南下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能将三皇子的旧部逆党全部引出来,涉身险境又如何?我本就是污血中走出来的人,何故惧此?”

    何故惧此?

    袁戈久久平静的眸子突然起来掀起涟漪,眼中不再是温和无害的模样,生气、恼火,尽数爬上他的脸上,他没有对赵昧发过火,可眼下,一股怒火涌上喉间,任他如何想咽下去,那股怒火只会灼烧他的喉间,冲上他的脑门。

    “你连你自己都不重视、不爱惜,还能指望别人去疼惜你?难怪你身边连个亲近贴己的人都没有!”

    他的话说得了当直白,透彻骨髓,将那些阴沟烂泥里埋藏的苦果翻出来,摆在台面上。

    凉薄、冷漠、绝情、无爱。

    她生来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自出生起便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贴己亲人的照顾,没有兄弟姐妹的拥护,没有可以诉说心事的朋友…

    她生来孤独,便要遵循一生的孤独,这本该就是她的宿命。

    所以即便是他的出现,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过客,所有不过都是假象,都是浮云。

    “本公主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赵昧丢下这话,不管袁戈是什么样的神色,转身就往林子外走去。

    袁戈看着那抹绝然的背影,纵使心中仍留有不满,可也放心不下对方,跟在身后随她一同入了城。

    经过昨夜的惊魂之夜,城中大部分百姓的心始终悬在胸口,居于家中不敢外出。繁闹的小城又归于平静,赵昧无心去管百姓心中的情绪,在她眼里,生死面前,其它都是不足一提的小事。

    任州知县周鹤的惨死,意味着一座城的安定问题,群龙不可无首,一座城不可没有领头人去镇一方安泰。

    赵昧想让周骞木接任知县的位置,一来子承父业,让他有个念想,二来对方的能力她是认可的。她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周骞木时,却被对方拒绝,给的理由是不想离开故土。

    她本以为对方早已厌倦了京中的阳奉阴违,留在任州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然而对方不愿意,她便也不强求。

    她用了两日去处理好任州的善后交接事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同安信王商量好由她先启程回京,而安信王则是晚留一日,等新到任的知县临位,方才动身。

    一切行装修整以待,赵昧告别了安信王,往马车的方向走去,正巧此刻袁戈迎面走来,赵昧如同没看见一般,只瞥了一眼他身旁的楼云槐,直径上了马车。

    楼云槐被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找上自己。

    “你有没有发现,公主这两日的心情貌似不大好。”

    袁戈淡漠回应:“嗯。”

    楼云槐看向他,恍然大悟般:“我知道了,你铁定是惹公主生气了,我瞅着你俩这几日都没说上过一句话。”

    见对方没反驳,他便劝诫道:“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公主性情骄纵是难免的,你得要哄着点,你可万万不能同她置气,万一她一生气,不要你了,转而换了别人来当这个驸马,到时候就有你哭得时候咯!”

    楼云槐一副身经人间百态的老练架势,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尤其是最后一句良言,激得袁戈耳尖颤动了一下。

    公主不开心了,大可以换驸马的啊!

    所以他跟公主置什么气呢?他哪有资格和立场来置气。

    他转身看去,瞥见周骞木停在马车窗口处同里边说着话,没说两句,便见其直接绕道马车前头,掀开车帘子直接跨了上去。

    楼云槐同样注意到,略微惊讶道:“公主不是不喜同旁人乘坐一辆马车吗?怎么周骞木就能上车了?”

    说完,他转头一看,属实吓了他一跳。

    只见袁戈面色十分难看的瞪着他,一双眼睛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他立刻明白了过来,乖巧的闭上了嘴。

    袁戈眼底盛着微不可察的怒意,直径走向那辆马车。

    马车内,周骞木因着对其父身死存疑,想细问问当夜的细节始末。赵昧当时并不在现场,对于吴鸿是如何连捅周鹤几十刀这一点,她也尚有几点困惑不解。

    吴鸿即便是有些功底在身上,他也做不到如此滴水不漏,况且当时周鹤的身边还有袁戈在场。

    既要控制住袁戈,还要在周鹤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给出致命一击,他当真有这样高深莫测的身手吗?

    “吴鸿毕竟在任州生活了二十载有余,城中的地形路线断然是十分清楚的。况且,你父亲与他有如此深重的仇怨,他即便日日夜夜埋伏蹲守,只为那致命一击,也是可以理解。”

    对于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周骞木亦是痛觉深恶,不管是一年前的宫中内变,还是一年后父亲调至任州所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可对方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亲,纵然有太多不理解不赞同不认可,他还是得尽足做儿子的本分。

    他知道赵昧此言之意便是认定了事情的结果,多说无益。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公主愿意让我带着家父的骨灰回京安置,也算是全了他老人家的一个心愿了。”

    赵昧看了他一眼,道:“你我之间,倒也不必如此生分,权当我还你的情谊。”

    周骞木眼底含着笑意,心中暖洋洋的。他细细的打量着对方,久久未移开视线,直到对方目光看过来时,他才有些慌不择乱的撇开视线。

    这一切,刚好被窗口处的袁戈尽收于眼底。

    赵昧发现了他,冷着声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起初袁戈走近马车时,隐约好像听到赵昧说了句什么情谊之类的话,下一刻他掀开窗帘子,第一眼便对上了周骞木的神情,那副奸诈小人得逞的嘴脸简直叫他生厌。

    他放下了窗帘子,转身跨上了马车上,一屁股坐在了周骞木的对面,稳稳当当,笔直有范。

    “我是驸马,同公主乘坐一辆马车,天经地义。”

    赵昧垂下眼帘,道:“滚出去。”

    袁戈道:“凭什么他可以坐在这,我就要滚出去?要滚也是他和我一起滚。”

    一行车队人马启程,陆陆续续朝着京中的方向前行,化春依旧位于队伍的首端,同他一起骑马的人换成了楼云槐。两人虽说交涉不深,奈何楼云槐的性格十分自熟,话又多,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倒也十分融洽。

    楼云槐回头朝队伍尾端张望了一眼,回过身来,莫名笑了出来:“驸马的警惕心还挺重的。”

    化春闻声也朝后看了一眼:“怎么?这附近是有什么异动吗?”

    楼云槐收住嘴边的笑容,忍不住翻了对方一个白眼。

    “好好骑你的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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