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梧楠刚走,沈瑜年就放下书,好奇地问:“那位先生姓齐还是秦?我没听清。”
许是昨日从海里被捞上来,她的耳朵像是被塞了牛毛,听力状态间歇性退化。
邵渝轻轻摇头,糊弄道:“我也没听清楚。”
“哦。”沈瑜年愣愣地点头,心想这个男孩长得挺帅,可惜小小年纪就耳背。
男孩身上有种天然的疏离感,纵然像沈瑜年这种“自来沸”的处事风格,一时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得拿过床头的新手机,自顾自摆弄着。
她走的那年是2010年,当时智能手机尚未普及。
如今突然拿到这么个新鲜物件,她可来精神了,从外卖软件到地铁跑酷,下了好多软件。
见外卖还有配送病房服务,沈瑜年误打误撞用免密支付下了单,然后瞧见微信里的余额,露出了向金钱低头的微笑:
5个达不溜。
稳稳的幸福。
邵渝见她如此开心,纵有千遍疑虑,但总算暂且放下心来,起身替她倒了杯热水。
彼时的沈瑜年,还沉浸在她的小世界里,无暇顾及帅哥,随手打开手机桌面上的视频软件,正欲研究个明白……
噔↑噔↓噔↑
从手机中传出慷慨激昂、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不要说沈瑜年差点把手机扔在地上,邵渝被猝不及防的音乐吓得手一抖,水都洒了半杯。
“抱抱抱歉……”沈瑜年找到音量按钮,赶紧调小声音,窘迫得不行。
邵渝见她慌了手脚,贴心地为其调小音量,并打圆场:“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记得这个很正常。”
沈瑜年偏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男生,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邵渝:
冷白皮的少年自带冷漠气息,一双凤眼微挑,英俊的眉目弱化了阴柔感,配上左眼下侧的泪痣带了些破碎的精致。
努力俯下的身子,却掩盖不住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
邵渝恰好对上“赵栩”那双清亮又懵懂的眼睛,对方不好意思地冲他眨了眨眼。
乱入的星子点在他的心间,点亮了他印象中那个交集不多的女孩,同时对其倍感陌生,从她身上像是看到了另外的人。
透过她的眸子,邵渝心上那片经年的无主之地,风吹荒原,万物归灵。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种奇妙的感觉,名为“宿命感”。
彼时没心没肺的沈瑜年自然没那么多感情,一门心思观看视频,才归纳出其中与配乐毫无关联的内容:
深夜的海边,群众们围在一堆看热闹,人群中心应当是一男一女,女生晕倒了,衣衫带水疑似落海,而男生在紧张地进行施救,情况紧急。
瞧这阵仗,沈瑜年把手机放到邵渝跟前,忍不住对视频进行评论:“这姑娘是不是掉海里了?”
“这大晚上的……幸好被人发现了。”说完,她叹了口气,庆幸女孩遇到了好心人。
邵渝眉目依旧淡然,陷入沉默,心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视频中落海的女生就是你呢?
“唉……”沈瑜年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表示惋惜之时,视频中的镜头骤然拉进,怼到了前面,露出了落海者和施救者模糊不清的脸。
她瞪圆双眼,定睛一看:
那不就是赵栩和邵渝吗?!
“这是怎么回事?”沈瑜年指着屏幕,无比着急。
邵渝装作不知情,依旧冷静:“什么?”
沈瑜年被他急笑了,眼看就要获得突破性的进展,刚打算和他理论一番……
视频下架了。
邵渝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沈瑜年则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与此同时,外卖到达的短信发来,她才算挽回一点愁苦的心情。
沈瑜年连鞋都没穿,就从床上蹦下来,冲向门口,冲向汉堡。
邵渝以为她要出去见姓秦的,抢先一步挡在了门前,顺手反锁了门。
“你干嘛啊?”沈瑜年怕她的冰激凌化了,心急不已,不由得提高声调。
邵渝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她出去,平静地劝说:“不要出去。”
走近门口,沈瑜年方才依稀听出,门外两人虽竭力压低声音,但一个愤怒,一个愧疚。
沈瑜年因为耳背,听得不太真切,愧疚的那位,应当是个青年男子在请求什么,清透温和的声音里,浸入了为之动容的悲戚。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请你马上离开!”门外的赵梧楠很是激动,又怕惊扰了病房里的人,仍是不难听出怒意。
邵渝神情不见改色,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赵栩”的反应,把门挡得愈发严实,生怕她一不留神就夺门而出。
不怕她跑,怕她心软。
沈瑜年一脸发蒙,直觉告诉她,外面的陌生男子与赵栩有着未知的联系,也能帮助自己找回原主的回忆。
可现在,无论外面是李逵还是潘安,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想吃一口汉堡而已。
但,男孩死堵着门不让她出去,简直把她恨得牙根痒痒。
于是,两人宛如老鹰捉小鸡般,她向左他向左,他向右她向左,在门口展开了拉锯战。
“让我出去!我要吃汉堡!”沈瑜年双手叉腰,不再笑呵呵的,神色严肃。
邵渝以为她在找借口,不为所动,“不让。”
“你让不让?”沈瑜年下了最后通牒,仰头望着邵渝,瞪大眼睛,“你凭什么不让?饿着我算谁的?”
即使两人身高差明显,她也要做着没有威慑力的反抗。
邵渝微微低头,注视着她的双眼,用行动表明:
长得高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趁着对方出神的功夫,沈瑜年赶紧扑上前去,意图拧开反锁之处。
邵渝反应很快,抢先一步把手覆在反锁钮上,任由“赵栩”怎么掰扯他的手,依旧无动于衷。
“别闹了,外面的人不值得你见。”
他的语气依旧淡漠,听不出悲喜。挺拔的身高,给了他几分居高临下的冷峻。
尚在耳背期的沈瑜年,满耳朵只听得到“你见”两个字,也顾不得外面的人了,大声质问:
“你这个人怎么骂人啊??”
“外表看着挺有礼貌的,怎么突然这么说我……”
邵渝愣了片刻,反应过来自己触发了某些关键词,一时语塞,“我没有骂你……”
这一刻,他百口莫辩,只恨昨天掉进海里的人不是自己。
沈瑜年仍不放弃,涨红着脸,掰对方手指的力气也稍微大了些。邵渝也只是稍稍蹙眉,并不喊痛。
过了几分钟,邵渝判断出外面的人应当是走了,才移开手,那只冷白色的手背上,竟有了一片被压出的红印。
沈瑜年也听出人走了,像泄了气的皮球,看向邵渝的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好事,满眼愧疚。
“没事。”邵渝用另一只手按了按手腕,漫不经心道:“没事,楼上就是皮肤科。”
待会儿赵梧楠应该又会例行来问候女儿,沈瑜年要调整好状态,不能让她看出异样,更不能让她担心。
不过,折腾了一大顿,她终于能吃上一口汉堡了。
……
还有几天才能出院,赵梧楠询问过医生的意见后,确认女儿的身体已经大好,想要趁着周末,带她出去转转。
“旧手机被海水泡坏了,带你去买个新的。”赵梧楠理了理“女儿”的头发,视若珍宝,唯恐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再度溜走。
自赵栩坠海后,赵梧楠已经把办公和落脚的地方都改到了医院,在照顾女儿这件事上,她不放心假手于人。
赵梧楠握住她的手,“都在医院屈这么些天了,出去晒晒太阳。”出去晒太阳是假,想和女儿逛逛街增进感情才是真。
“嗯……妹妹也要一起么?”沈瑜年蓦地想起赵栩有个上小学一年级的妹妹赵柠,故而随口一问。
赵梧楠摇摇头,“这两天她们班里有小朋友起水痘,就没敢带她出来。”为了不过医院的病菌给小女儿,她减少了回家的次数,暂时让家庭教师负责小女儿的起居。
沈瑜年点了点头,目光穿过瓷白堆砌的走廊,生出强烈的不真实感,下意识嘟囔:“我很想妹妹。”
很想自己的妹妹……
沈瑜年也有一个年龄比自己小很多的妹妹,她走的那年,妹妹才十四岁,刚考上离家不远的卫生学校。
十年过去,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妹妹现状如何。
赵梧楠见女儿伤感起来,牵过她的手,温声道:“她也很想你,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边说边牵着有些涣散的“女儿”往外走。
两位护士正在往输液室方向去,与母女擦肩而过时,一句“妹妹”,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沈瑾思顿时怔在原地,双腿似被无形的力量桎梏住。她出神地望着前方母女的身影,羡慕那个家庭的妹妹,还可以等到她的姐姐。
可自己的姐姐,已经离开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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