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入春,气温升高,霁大的绿树抽出新芽,紫藤花架上一片茂盛。

    方翊栩早上有两节高数课,十点开始上课,他八点就来学校了,发现教室里在上别的专业课,就跑到隔壁教室,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把高数教材拿出来,翻开做了下课本的例题,做完后对照答案进行改正。

    他不是太聪明的人,可慕容唯总是跟他说,勤能补拙,即使追不上天赋异禀的人,咱们也可以做普通人中的佼佼者。

    霁大不安排晚自习,他自己一个人又总是耐不下心来学习,所幸菖外允许外校人员申请入校,他通常会跑到慕容唯那儿,陪她一起上晚自习 。

    昨晚,他就将今早上课的内容预习好了,还听了学长学姐推荐的网课,完成对课本内容的理解和巩固,最后整理了下公式和概念,今早再独立做点例题。

    九点四十,早上的第二节课下课,学生们从教室内鱼贯而出。

    他回到原来的教室,学习委员正在收上节课留下的作业,他找了位置坐下,书包甩到桌上,把作业找出来,余光却瞄到桌子旁闪过的三两人影。

    “方少,要交作业吗?兄弟几个帮你啊。”

    他抬头看了眼,侯磊一张瘦猴子似的脸堆满了谄媚,背后的杨冲和张铭笑出了满脸褶子,眼角眉梢尽是奉承和讨好。

    他微一敛眸,笑了一下:“没事,我自己交。”

    说完,他就起身,把作业交到学委的桌面上,回去途中,侯磊三人又撞了上来,虽然笑得春风和煦,但愣是不把路让开。

    “有事?”他眯起眸子问。

    侯磊就等他这句话,组织好的措辞在脑子里一通乱转,最后说出来的话,不知是黑是白。

    “兄弟几个最近惹上了个大家伙,就帮封家做打手那个,叫大块头的,他小弟光天化日欺负良家妇女,兄弟三个仗义出手,给那小子上了一课,谁知道手劲大了点,现在人进了医院,需要赔点医药费。”

    方翊栩听到“封家”两个字,就兴趣寥寥,能听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还是因为侯磊这张嘴说得颠三倒四,快得跟火箭炮一样,他压根插不上嘴。

    “所以,你们要问我借钱?可以。”他听明白后,嗤笑一声。

    侯磊三人听到他同意了,瞬间眉开眼笑,嘴里千恩万谢。

    只是,还没高兴太久,方翊栩就走回座位上,掏出一个本子摔到他们面前。

    “写张借条吧,月息就给你们算二十,毕竟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写好凭据,尽早还款。”

    “这……”侯磊脸上露出点为难。

    方翊栩一双锐利的眸子冷冷盯住他们,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到底要不要借?不借就不要耽误我上课。”

    三人面面相觑,愣是没一人肯应下。

    方翊栩早就一眼看穿,仗义相助可不是他们会做出来的事。

    估计是调戏人家姑娘不成,反倒被那小弟看出端倪,坏了好事。

    他们心里不痛快,就大打出手,没轻没重,把人打进了医院。

    不然照他们的德行,仗义出手怎么肯付医药费?

    侯磊看钱借不到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面部都快扭曲成了抽象画。

    他们根本没有还钱的能耐,方翊栩之前不追究,是他人傻钱多烧得慌,他们也乐意拿他当傻瓜钱袋,免费at机,只管借不管还。

    只是这学期开始,他突然转了性,变得“斤斤计较”,平时不再和他们多交流,庭院也不再让他们光顾,一切开支都得他们自己承担。

    张铭看到两人僵持不下,一时间没有定论,忙附到侯磊耳边说:“不然先答应?方少应该还重视我们兄弟间的情分,只是嘴上说说,传给慕容唯听的,背地里是不会追究的。”

    侯磊听到这么愚蠢的发言,气得手肘一抬,一下撞开他。

    与其相信方大少爷会看重那几分微薄到称不起重量的情分,还不如相信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水往高处流,雨往天上走。

    瞧见方翊栩甩给他们本子后,就埋头翻书,压根不理会他们签不签,侯磊“呸”了一口,暗骂几句,回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但他越想越恼火,火气直接冲到脑门上,还没坐下,就猛踹了一脚旁边的桌子,“吱啦”一声,分外刺耳,整个教室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吓得不知所措。

    “某些人,没有背后倚靠的家族,估计连垃圾都不如!”

    他梗着嗓子嚷嚷起来,阴阳怪气,生怕大家听不见。

    杨冲还有点理智,赶忙制止他,“算了算了,咱们别跟方家斗。”

    张铭叹了口气,想了想那对于他们来说天文数字一样的医药费,苦着张脸道:“怎么办?我们今天不给钱,那大块头肯定要找咱们的麻烦。”

    想起大块头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他就直打哆嗦。

    提起医药费,侯磊也是直犯难,恍然间,瞥向自己的桌洞,有什么东西就这么贸贸然闯入了他的视线。

    露出来的是个淡黄色的小三角,其余部分压在书下。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抽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上。

    这是个淡黄色的信封,面上无字,平平无奇。

    “来了来了,赚钱的法子来了。”

    中午,霁大的食堂。

    与菖外古朴的装修风格相比,霁大的食堂全是自助式选餐,刷脸式支付,简约明快,更有机器人自动清扫,处处追求与时俱进。

    褚师益打好了饭,穿梭在人流中,目光逡巡着,在找位置。

    偏巧,侯磊三人出现在他面前,分三个方向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端着餐盘,进退维谷,只好小声请他们让个路。

    “褚师同学,上学期的事情还没了结呢。”

    侯磊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他稍稍没拿稳餐盘,肥嫩的红烧肉顺着汤汁,掉了一半在地上。

    他唯唯诺诺地后退,杨冲人高马大,从后面轻推他一把,他一踉跄,往侯磊的方向撞去,所幸他反应还算快,及时刹住了前倾的脚步,并端稳了餐盘,看了眼面前的侯磊,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围人来人往,可大家最多是看一眼,并不掺和。

    侯磊三人,当初有方家在背后撑腰的时候,便处处耀武扬威,仗势欺人,长久以来,威震四方,臭名远扬。

    连校方都不得不看在方家的面子上,对他们处处忍让。

    即使,方翊栩现在与他们划清了界限,但也不是人人皆知,大部分人还是当他们是个背后有靠山的霸王,尽量不招惹他们,免得平添磨难。

    侯磊向前走了两步,离褚师益近一点,言语间都是在想着法儿地刺激他。

    “你看看你,长成这副鬼样子,想让我那去世了八百年的老太爷被你丑得掀棺材板?你这头发也够乱的,比路边的乞丐还脏,怎么?不服?说话呀!这一被欺负就连个屁都不敢放,噗,怪不得慕容大小姐看不上你,简直连我们方少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他说话间,故意口水乱喷,褚师益却顾不上擦脸,反反复复想着他说的话,整个人摇摇晃晃,几乎快拿不住餐盘。

    餐盘差点要摔在地上时,侯磊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替他端稳。

    褚师益惊诧了会儿,下一秒,侯磊硬生生夺过他的餐盘,朝他的脸精准地扣了下去,借着这股力,又一把将他推在了地上。

    汤汁糊了他一脸,金丝框眼睛上沾着青菜和米饭,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都沾上了黏腻的汤汁,变得脏污不堪。

    他躺在地上,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目光,但大多数人只是纯纯看戏,事不关己。

    头顶响起侯磊极度嘲讽的声音。

    ——“看看啊,纸糊的褚师同学,风一吹就倒了。”

    尖锐的笑声随着风,从四面八方,团团裹挟进他的耳朵。

    他一身狼狈,在地上呆了许久,才磨磨蹭蹭站起,去洗手间清理干净。

    晚上,慕容家别墅。

    慕容唯洗完澡后,还不休息,坐在一楼客厅,看着手机里发来的一个视频。

    镜头正对的是一个人的后背,那人穿着宽大的薄款衬衣,低着头,脊背稍弯,看起来背影单薄,既拘谨又无措。

    兴许是拍的时候需要遮掩,很多时候一晃而过,镜头不时扫到周围看戏的人,有时就是一片白光,但声音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非常真切的。

    看完视频后,她揉了下太阳穴,给慕容九州发去一条消息,顺便附上刚才的视频。

    【你最最亲爱的褚师儿子出事了。】

    半晌,慕容九州回复过来。

    【已阅。】

    慕容唯沉默地看完这两个字。

    【顺带提一句,请你告诉那位只顾着捞金的校长,我家羽羽和那三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了解。】慕容九州又发来了两个简短的字。

    “褚师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泰华阿姨在门口恭候多时了,见褚师益回来,连忙接过他的书包。

    他今天回来得格外迟,拒绝了赵叔的接送,是自己走回来的。

    泰华阿姨给他留了宵夜,替他放好书包后,脚步匆匆,跑进了厨房。

    慕容唯放下手机,将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来,一抬头,对上褚师益空洞的双眸,只是短短一瞬,他就迅速垂下头,身形在宽大衬衣的衬托下,显得莫名瘦削。

    远远望过去,就像宽大的衬衣里,只包着副苍白的骨架。

    “褚师益。”慕容唯叫了他一声,他缓缓抬起头。

    “明天是周末,你有安排吗?我带你去见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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