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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第一节课照常进行,英语老师按小测成绩依次念学生的名字,让他们上讲台领取试卷。

    每上去一个的学生,英语老师都会对他们近段时间的学习状态进行适当的夸奖或点评。

    这次的小测第一依旧是英语课代表郑易。

    敬爱的老师自豪念出自己的名字,郑易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把早上徐瑶影响心情的事抛在脑后了,堪堪收敛傲然神色,走去迎上英语老师欣慰的目光。

    英语老师将卷子递给他,面对自己的得意门生,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笑意:“好好努力,多听多说,出国之后语言方面不成问题。”

    郑易装模做样地攥拳咳了一下,全班哄笑他摆架子拿乔,他才笑嘻嘻接过卷子,“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陈殊酒英语成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老师提醒她最后阶段要收心,她表面乖巧地嗯一声,心里没有什么波动。

    徐瑶稳坐倒数六名的位置。

    英语老师什么也没说,看着卷子上的分数叹了一口气。

    徐瑶双手紧捏着卷子边缘回来,一步一步走得僵硬,神思游离。

    分发完卷子,一改常规思路,今天她打算从阅读题开始讲起。

    “课题组选c篇文章作为大题的时候,特意考虑到里面蕴含的深层次语法结构。”英语老师提议,“这篇文章难度适中,不像以往作为ab篇到d篇到分水岭,选题也很有意思。我们找个同学带读一下。”

    “有没有愿意毛遂自荐的?”

    郑易眼珠子转了一圈,举起手:“老师。”他作出一副衷心推荐的模样,“徐瑶早读的时候特别认真大声,就让她来吧。”

    “是啊老师。”平时跟郑易玩得好的后排男同学接到眼色,踊跃推荐,“也要给平时成绩一般的同学一点机会嘛!”

    陈殊酒飞快抬头看了郑易一眼,压下心中嫌恶,那副小人得志的惺惺作态也只有英语老师看不出来。

    “徐瑶?”英语老师有些狐疑,徐瑶在座位上盯着手中立起的卷子,似乎真的是在好好研究题目。

    她长舒一口气,“徐瑶,那就你来吧。”

    徐瑶一动不动,对周围动态置若罔闻,陈殊酒用肘轻轻拱了她的手,她才猝地站起啊了一声。

    郑易好心又恶劣地提醒:“老师让你来念c篇文章。”

    徐瑶想不通,老师怎么会让她来念书呢?一般情况下,都是让成绩好的同学念的。

    虽然她刚刚一直盯着卷子看,但注意力却没有集中在题目过,更确切地说是,无法集中。

    她觉得自己好饱,肚子好胀,像昨晚在梦里疯狂进食过一样,肠胃在蠕动,好撑好撑。

    要找阅读文章……

    徐瑶瞳孔失焦,来回翻动卷子检索c篇文章的位置。

    迷糊中,她好似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个巨响的饱嗝,酝酿已久的反胃感在腹腔中翻涌,涌上喉头,徐瑶恶心得几欲呕吐——

    她捂着嘴冲出课室,力度大得差点把前面同学的座椅撞倒。

    郑易跟自己的好兄弟对视一眼,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咬着牙疯狂憋笑。

    让你早上无视老子,该!

    陈殊酒施施然起身,将不明所以的英语老师叫回神,说:“老师,徐瑶好像不舒服,我去看看她。”

    英语老师赶紧点头:“先带她去医务室看看,身体状况实在不行就别撑着上课了,打电话让她爸妈请假带她回家。”

    按徐瑶方才的状况来看,应该是肚子出问题了。

    陈殊酒不太想管这些事,对身处困境的人又做不到无动于衷,她转眼就去了六楼的洗手间。

    徐瑶已经飞奔到女洗手间的一个隔间内,狠狠用力啪地关上门,弯着身子拼了命在呕。

    呕吐物的味道好难闻,酸臭酸臭的。她张大嘴用力抠着喉咙,蛮力催吐,把造成自己积食的食物残渣全然吐出。

    可是,自己做了那个梦之后,明明就没怎么进食,连早餐都没吃。

    怎么会吐出那么多、那么多东西呢?

    徐瑶神思恍惚,突然意识到要低头睁大眼睛去看——

    她也就这么做了。

    隔间的马桶里面全是密密麻麻一小截、一小截指骨,混杂着带血的碎肢和浑浊的脑浆,浮起颗颗眼白泛红的眼珠,灰翳瞳孔观察着隔间,缓慢转动。

    徐瑶保持低头的姿势,僵硬地把手伸进喉咙里,捏出一根绕着头发僵白的手指,指甲长而淤青。

    明显是一根死人的手指。

    徐瑶猛地尖叫,把手里异物猛地一扔,逃也似的跑出洗手间,险些撞到踱步走来的陈殊酒。

    陈殊酒光速回头扯住她的手,徐瑶像疯了一样挣脱,整个走廊都是她大喊大叫的声音,吸引好几个班级里靠窗的同学纷纷探头出来看。

    “徐瑶。”陈殊酒用力捏紧她的手,捏得浑身发颤的徐瑶皮肤发红,可见力道之大,她一字一句问,“你看到了什么?”

    或许正是痛觉为徐瑶换来一丝清明。她抱头蹲下,眼睛不敢正视前方,嘴唇嗫嚅碎碎念着话语。

    陈殊酒亦半蹲在她身边,垂首凑上前去听,捕捉到徐瑶话里的零散信息后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你在这里等我好吗?”不似方才那样言辞严肃,陈殊酒放轻声音,轻拍她的背安抚,“我去洗个手,再带你一起回课室。”

    徐瑶把自己抱成一团,脸埋在支起的腿间,神神叨叨:“好,好,我等你,我们一起回去。好,我会听话的,我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陈殊酒起身站在门口,染上点点污垢水渍的镜子映照出她的窈窕身型。

    她没有在洗手池作停留,稍稍掩住唇鼻往最深处的隔间走去。

    推开门,里面只能看到一大滩徐瑶的呕吐物,陈殊酒及时后退一步,避□□动的秽物顺着地砖缝线沾到鞋上。

    马桶中间的水是干净的,估计徐瑶位置没找准,吐到地上去了。

    陈殊酒心中暗松一口气。

    吐出凌碎器官和尸块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自己刚才怎么会信。

    陈殊酒拿饮水机下的塑料杯给徐瑶接了一杯水,让她漱漱口,漱完口后搀扶着她一起回课室。

    中途二人相对无言。

    她们已经尽快赶回来了,但还是错过英语老师讲解的阅读d篇。英语老师关心道:“徐瑶没事吗?”

    徐瑶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很令人忧心。陈殊酒别过头在她耳边小声问,“要不要先回家?”

    徐瑶摇头,已经有些清醒过来。

    她是单亲家庭,爸爸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出轨,圈走存款带别的女人跑了,平时家里只有她跟妈妈在。

    这个点,妈妈在外面做工,家里没有其它人在,徐瑶想呆在人多的地方。

    陈殊酒没强求徐瑶走,跟英语老师说:“没关系,她只是肠胃不舒服。”

    然后轻飘飘地瞥了郑易一眼,落落大方的笑容下是刻薄的微讽,“毕竟要高考了,徐瑶不想错过每一节课。”

    郑易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恨恨瞪着陈殊酒,唾她多管闲事。

    英语老师很欣赏徐瑶这种孺子可教的态度,对积极进取的学生,她一向愿意多给予关照,“徐瑶晚自习来办公室找我,我给你补补课。”

    他们的英语老师私教要钱,而且只对成绩好的学生开放。

    徐瑶眼眶一热,紧紧握住陈殊酒的手臂。她刚刚吐得用力过猛,此时嗓子干哑,“谢谢老师。”

    放学时间,要上晚修的同学争先恐后去打饭,陈殊酒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在校道上被徐瑶远远叫住。

    陈殊酒转头停步,徐瑶喘着气小跑过来,楚楚动人的双眸注视着陈殊酒,她脸色羞赧道:“明晚我请你来我家吃饭好吗?我已经在办公室给妈妈打过电话了,她做饭的手艺真的很好!”

    徐瑶是头次主动迈开这么大一步的社交步伐。

    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被拒绝,手指捏紧校服上衣的边角,小心翼翼地朝陈殊酒看。

    今天她真的很感激这个同桌愿意为自己解围,同时也很后悔自己早上凶她的行为。

    陈殊酒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弯眸笑了,亮晶晶的眼为这个真诚的女生稍稍敞开心扉,“当然可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徐瑶开心不过一秒,又有些紧张,“我家附近环境不是很好,家里设施也很简陋……你不要介意。”

    “不会。”陈殊酒轻笑一下,叮嘱:“晚上记得去找英语老师,好好学啊。”

    “嗯!”徐瑶用力点头,注视着陈殊酒逐渐走远离开校门,方才转身准备上楼。

    早早地,郑易带了几个关系铁的好兄弟蹲守在乒乓球台旁,这里是从一号楼回教室的必经之路。

    一号楼附近人烟稀少,只有几个荒废破旧的乒乓球桌。因为大型体育馆不在这个方向,来往的学生从来都不是很多。

    他已经提前跟另外几个哥们说好,放学期间提早把一号楼附近清场,不许学生经过,就是老师来了也得给他想尽法子糊弄走。

    徐瑶带着愉悦的心情刚走没几步,才看清这行人面色不善的在前方紧紧盯着自己,心下一凉,笑意凝固在脸上,决意快步绕道走。

    郑易从不在自己的主要社交圈子、自己待的班级搞霸凌,但她总能隐隐从其他人嘴里听闻风声。

    “徐瑶!”郑易看到她想离开,从观景石上跳下来,阴鸷的眉眼蕴含风暴,不怒反笑,“你敢跑,自己的东西不想要了?”

    布满灰尘的乒乓球桌上摆放着破旧的书包和饭盒,四周看风的几个学生全是郑易的人,徐瑶神色微微一凝。

    跑不了了。

    郑易手捧一碗热腾腾的盒饭,慢悠悠走近,心里反复想着如何作弄最是美妙。

    郑易唇角扩大携着恶意,粗糙的手轻扇了下徐瑶,徐瑶捂脸别过头,含泪不肯服软。

    “你今天上课的时候是因为昨天吃太多,吐了吧?”

    轻描淡写的话语勾出徐瑶恐惧的回忆,她实在回忆不清早上自己究竟吐的是秽物还是指骨。

    郑易掐着她的脸迫使她张开嘴巴,肆无忌惮地命令周围的兄弟好好给落他面子的贱人“喂饭”,冷着眼说:“不喂吐,你们以后就别想在岈高混了。”

    …

    晚自习的时间已经结束。

    学生结束精疲力尽的一天,勾肩搭背往校门口走,其中不乏有喜欢清净走一号楼的。

    徐瑶被几个人挟着强塞食物,肚子胀得快要爆开,躲在假山后的一个角落里,弓着身躯用手指疯狂催吐。

    怎么会不是饭呢?

    她伸三指进喉咙,快要把喉管抠烂了,也没见吐出来的东西是饭菜残渣。

    碎石上的是带血的断指,是结绕濡湿的头发,是没有瞳孔的眼珠,是她碾碎过的七零八落的扁桃体。

    啊啊……?

    徐瑶缓缓抬头看着高班的方向。

    隔着六层楼,她也看得很清晰,课室的人没走完,亮着闪白灯管,而郑易坐在靠窗的桌子上,手里夹着烟跟旁边的同学嬉皮笑脸。

    徐瑶双目无神,扶着假山起身,身型不稳难免踉跄,喃喃在念:“官家上任,献散肉身……”

    书包和碎掉的玻璃饭盒被落在身后。

    她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脱力的手垂下,左右摇摆地晃荡往校门口走。

    “判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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