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盘旋片刻,就被荣影强压下去。
他告诫自己——
不能,不能再多想了。
这种任凭自己的思绪往深渊里滑落……
简直就像是,在试图开启潘多拉的魔盒。
魔盒深处藏着什么?
——无须怀疑,那一定是能毁灭他的深渊。
而可笑的是,荣影越想克制,他反而越无法控制,各种纷乱的念头纷纷涌上脑海。
他很喜欢罗曼医生刚刚的回答,这位性格温顺柔软的青年就和剧情刻画一样,总能恰到好处地化解掉身边人的压力,他身上带有浅淡的奶油和草莓的清香,只要闻到就能让人感觉到安心……
如果,荣影想——
如果他能坦然接受安抚就好了。
但偏偏他多想了一点,多思考了一点,多对比了一点,也正是从这两个人身上的对比,荣影猛然意识到两者的差别:罗曼热爱着他能感知的万事万物,他有清晰的目标,充实而坚定的向目标奔跑着。
真好。
这才像一个活着的人类。
而荣影呢?
荣影从罗曼医生身上,也是从两个人中残酷的对比里,猛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本质上,他和缺乏自我的所罗门王没有差别。
只是活着。
——习以为常的活着。
——随波逐流的活着。
荣影恐惧“自我消失”,可是,他真的存在“自我”吗?或者说,那种轻飘飘的东西早就已经被他自己抛弃了:荣影没有目标,没有梦想,没有爱好,随波逐流,仅仅只是根据世俗的评判标准来行动,甚至,就连专业和大学也只是听从母亲的安排,就潦草地下决定了。
漠然。
而麻木。
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大多数人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大多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被时代大潮和亲朋好友裹挟着前进,所谓追求也只不过是普通平凡的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但若问他们做什么事业,选择怎样的伴侣,大多数人都只是在表面上夸夸其谈,众人称赞的,便是好的,众人追逐的,便是他需要的,但就算是口头这样说,谁也没有付之于行动。这些言语就如同水面上的油沫,看起来有一层光亮虹彩,实则全是虚幻。
荣影稍微好一点的——
只不过是他的天赋确实很好,其他人需要用九十分努力才能做到的成就,荣影只需要做到二三十分就可以达到了。但他真的努力了吗?他真的奋斗了吗?他真的……
荣影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真相在此刻揭露,只是揭露的有些太残酷了。世人大多庸碌,但此时此刻,庸碌反而成为了一种罪过——他若是连自我都不清晰明了,又用什么来抵抗所罗门王的侵蚀?
甚至,极端点说,荣影就是另一种意义的“所罗门王”。
荣影感觉到心脏仿佛被一根小刺扎了一下。
当根据这个逻辑,继续往下推导,他和所罗门王对比起来,真的更有留存下来的价值吗?漂亮话谁都会说,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叶子,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可是……
“荣影?荣影!”
荣影微微晃神,看见罗曼医生面露担忧地看着他。青年伸出手,压了压他的额头:“你还好吗?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出来,绝对不要自己强撑……”
荣影往后仰,躲开了对方覆盖到自己额头上的手。
别说是罗曼医生,就连荣影自己都愣住了。罗曼医生定神盯了对方足有十几秒,才加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收,插|进外套口袋里。他早已经习惯了被迦勒底从者们嫌(qi)弃(fu)的生活,这种小打小闹的场景根本不可能对他有任何伤害……
……才怪呢!
明明都是人类!
为什么藤丸立香的亲和力就是正无穷?
到了他这里,怎么就变成了负无穷了?
氛围渐渐古怪。
荣影也深感懵逼。他刚回神,就看见头顶荡下一道阴影,下意识就避开了。下一秒,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与此同时,荣影同样也看见了对面略愣的表情。好在,被嫌弃的罗曼早就习惯了冷遇,若无其事地调转了话题:“我觉得,你应该有话想和我说?”
但还没等荣影开口,罗曼医生又抢在他前面:“我不会乱说的,最基础的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虽然看起来可能不太像,但我真有证书。”
这还……
“嗯,好。”荣影松了口气。
该说罗曼医生很擅长察言观色吗?
还是说,这个男人本性就非常体贴,在注意到了荣影的不自然之后,就用自己的方式缓解了尴尬。但能感觉到尴尬,其实也是相似度降低后的正常表现。
荣影稍微懂一点点人情世故。
但如何和二次元的角色打交道——
那可真是完完全全陌生领域的两眼一抹黑。
唉。
荣影和罗曼医生认识也才两天。
按照现实,这只是彼此间有个浅淡的印象而已,换做用好感度表示,撑死也才从无到有,突破了零的大关。而且,荣影
得强调,这不是一条从0到100的好感值,而是认识、熟悉、友好、亲近、信赖、挚友等每个阶段都有0到100好感值进度条的那个类型。
对,他就是这么冷高!
可实际上呢……
他们真的能算作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吗?
你知我的深浅,我知你的……啊呸,他在想什么呢?虽然,他好像确实知道哪些,嗯,没错,某些一旦说出口,就会被消音的隐秘之事。他对罗曼医生的“过往”足够了解。
也许,只要他开口,就能羞到对方狼狈逃窜……?
荣影走神了两秒。
唔,他可是善良的好人。
是绝对不会做出调|戏罗曼医生的事情来的,况且,罗曼医生有什么好调|戏的?他也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也不缺胳膊少腿的,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好好奇的?
罗曼医生对此毫无察觉:“稍等,我拿个心理健康核查表过来。”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荣影下意识感叹。
“是通用的表格啦,不用太担心,只是用来确认一下情况的,因为这个只是给普通人使用的,就算是拿到了高分,也不需要怎么担心……毕竟在这个迦勒底,基本上没有几个从者能够算得上正常。”
异于常人,几乎就是从者们的标配了。
罗曼医生没好意思说,这份表格其实是为藤丸立香准备的。他作为迦勒底唯一的御主,之前也是未曾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在过分年轻的年龄承受着不应当属于他的压力。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用到这份心理健康核查表格的竟然是……呃,荣影。
或者说,半个所罗门王。
不,比起荣影,罗曼医生认为,更需要进行心理自查自纠的,绝对就是盖提亚。虽然过去的所罗门王是有点问题,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不应该得出“人类修复式”那样的结论吧!
罗曼医生在心底腹诽着,同时翻开第一页:“先真实地论述自己目前的困扰,没有一丝保留地说出口。”
荣影耐人寻味地沉默了一会儿:“全部要说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想有所隐瞒。
罗曼医生敏锐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抵触情绪,这算是刚好撞上了他的专长上了,他挠挠头发:“我需要综合判断,你和所罗门王的融合情况,所以最好还是把所有细节都说出来,不要有遗漏。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的。”
“也不一定是我的……”荣影喃喃自语。
罗曼医生没听明白:“什么?”
荣影叹了口气,他光是想象,就觉得那些话够难以启齿了。但实际上真想说出口,光是措辞,就比想象中的还要恐怖。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我知道你小时候尿过床”之类的小打小闹,而是完全感同身受的大杀器。荣影斟酌片刻:“我不仅仅只是拥有所罗门王的灵基。”
倒不如说,灵基只是金手指的附属物。
“……看出来了。”
“我被共享的,远远不止如此。”
荣影说完这句话,就是长久地沉默。
——他很希望罗曼医生能领悟到这句话的深意。
但这注定要让荣影失望了,罗曼医生无动于衷。呵,所罗门王从诞生起就是完美的王,和吉尔伽美什那种长歪了的货色完全不一样!大到什么害死挚友悔恨终生,小到喂奶尿床什么的……那些不完美的事情完全没有存在过。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纸片人是不会有上厕所的。
所罗门王没有那么极端,但也相差不远了。
罗曼医生觉得自己胆子肥了,甚至敢于反问:“所以呢?”
“灵基,宝具……”荣影盯着相似度发呆,目前的数值是释放不出宝具的,但所罗门王的宝具也没啥好释放的,他可能已经疯了,但还没到想死的地步,“……还有记忆。”
“记忆?”
“嗯。”
罗曼医生犹豫地问:“那个记忆……包括哪些呢?”
彼此知根知底,他提问起来也方便很多。
“——只有生前的?还有英灵座上的记录?”
“全部。”
“……那怎么可能?”罗曼医生下意识地反驳,正常人怎么可能记住那么广博的记忆,要知道,所罗门王的记忆里不但有着浩瀚如海的魔术知识,更是通过千里眼窥见过长达数千年的人类历史,而普通人的脑子怎么可能……啊,不对,荣影现在也不算是普通人了。
该柠檬吗……?
要知道,他这个正品,也不得已抛弃了所有的魔术知识。
荣影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一股脑的灌进来,而更像是拥有了一座图书馆,只要需要,就能从脑海里想起相关信息来,而且还都是第一人称。我试过能有多全面,随意选择过往的一天,能从早上起来处理政务,一直回忆道妃子侍寝都不会有一秒的疏漏。”
正常人类是不会这么事无巨细的。
但所罗门王不算正常人。
罗曼医生闻言,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侍侍侍侍侍寝?!
等一下,特异点里的荣影到底有多大来着?七岁?还是八岁?总之绝对是只要
伸出罪恶之手就绝对会判死刑的小孩子啊!他把什么污秽的画面灌输到对方脑子里了?!
……他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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