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我推的反派他好爱演 > 虚妄(四)
    意外,是墨知平从未见过的怪人。

    一个穿着怪异的少年仙君。

    他披着大衣,胸前穿戴着一块厚重的板甲,肩膀上却绑着轻便为主的箭袖,腰间别着剑,背后却斜挂着箭筒,单薄的里衣则是跟厚重外袍隔了一个季节。

    好像在路边瞅见和眼缘的衣服,便随意捡起穿上,也不在乎适不适合。

    更奇怪的是那两样武器。

    剑修、弓术如此大相庭径的方向,他却好像没决定好,迟迟未从中选择一个发展方向。

    这才身上又是佩剑,由背了箭筒。

    可这少年仙君,周身灵力波动分明在筑基中期。

    练气时接触多样武器还能理解,可到筑基还在摇摆不定。

    哪个师门会教出这样的弟子?

    一开始只是好奇,可是跟着这人一段路,没多久墨知平就发现了异样。

    他的处境竟然和自己完全相同!

    无论他路过哪个地方,都没有人与他搭话。

    同样的“熟视无睹”。忽然让墨知平体会到了一丝希望。

    果然世界广阔,也不止他一人被隔绝在外。

    这种奇妙的相似,让他多少有了对世界,对自身存在的认同感。

    尽管这人也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墨知平却跟了他四日。

    也逐渐摸清了一些规律。

    这人也在有目的地探索世界,且有明确的目标。

    偶尔会莫名其妙站在路中央一段时间,神情可以一连数个时辰都维持不变。

    既察觉不到周身时间流逝,也感觉不到久站的疲乏。

    周围人来人往,只有自己一人能够注意如此怪状。

    墨知平没有觉得过分奇怪。

    能够如此轻易将某个人从世界中与其他人隔绝,本就是他对世界的认知。

    奇装异服的少年仙君,也有跟墨知平不同的地方。

    只要他主动搭话。

    原本对他熟视无睹的人,听到他问话,却完全不觉惊奇,立刻回答他的话来。

    分明前一秒还丝毫察觉不到这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墨知平观察着每一分一秒。

    不过这人行动时间实在太少,太多时间只是站在某处发呆。

    还未获得太多有效信息,第四天下午。

    这人又突然停下,在墨知平以为他又开始不知多久的发呆时,凭空消失了。

    无论如何研究,在他原地既没有阵法波动,连灵力的痕迹也没有。

    从那一日起,墨知平每隔几个日便能遇上一个这样的怪人。

    男女老少,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他们大多时间都在发呆,没有与人搭话前,无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无一例外。

    短则一两个时辰,最长半月有余,总会毫无预兆,凭空消失。

    如何探查,都无法感受到灵力波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

    在遇到柳弃予时。

    墨知平已经失去了对如此无解又重复的怪异事件的研究兴趣。

    一样的奇怪服饰,一样的无人注意。

    但第一眼看到她,墨知平立刻跟了上去。

    也许没有缘由。

    柳弃予的眼神与其他人不同。

    没有像以往见到的任何一人那般,眼里有明确的目标,总是风风火火的在路途上奔走。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来回打转,偶尔会与人搭话,偶尔会驻足欣赏店铺展示的风铃。

    身侧跑过一众下了学的顽童,她会将落至脚边的风筝拾起举高,陪孩童跑上一段,直到风筝高高飞起。

    她明明和自己,和那些怪人一样,与这个世界有分明的距离。

    却如此融入其中。

    享受着城市中每一点,墨知平最想要体会的人间烟火。

    也许这都是理由。

    跟在她附近,拎着一把绿色纸伞的墨知平,已经第三次预测错她前进的方向。

    久违被激发了好奇心,墨知平倒退着走在垂着脑袋,盯着自己脚下异色的地砖,故意踩着同色位置往前走的柳弃予前方。

    虽然只能看到她后脑勺那一点旋儿,依旧想从她的动作中,观察到些蛛丝马迹。

    终于,蹦完一段路程的柳弃予终于对跳格子失去了兴趣。

    朝溪边正在洗衣的大婶搭了几句话,大婶人也热情,边擦汗便同她唠了几句。

    片刻后,道了别的了柳弃予站起身,朝城外通往森林的小路走去。

    荣获四次猜错的墨知平,下定决心要猜中她的意图一次。

    只是越在意,反倒无法向平日里,准确观察到她的情绪。

    他想,这怎么会是我的问题。

    人的情绪大多时候都在眉眼间,观察肢体上的动作只是一些辅助判断。

    墨知平想判断一个人在想什么时,会仔细研究他的眼睛。

    作为被无视的存在,就算面对面直视对方的眼睛,也不会被察觉。

    于是观察柳弃予,也是看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生的很漂亮。

    眼型整体偏圆,是人们常说的杏仁儿眼,但眼尾有一个小小的上挑弧度,将亲和度破去了一两分,她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清冷感。

    但她眼睛却总闲不住。

    划过天际,只留下一阵扑腾声的鸟儿,廊下风铃的声响,刚盛放的一从小花,门边放着的一只藤编花篮,都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似乎很喜欢捕捉一个个画面,每看到一处,自然流露出笑意。

    而那样一双眼睛。

    墨知平所求而不得的人间,就流淌于其中。

    他又能如何不被吸引。

    只不过即将要开始的第五次尝试太过简单了些。

    刚踏上通往城外的路,柳弃予隔着分外遥远的距离,看到一座褐瓦的小亭。

    一路过来,虽然没能完全摸清,但对她的性格也算掌握了一二。

    她一定会想过去看看。

    这么想着,墨知平久违又想起自己无聊时会干的那件事。

    即使无法让她看到自己,但如果那样的目光能落到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这份渴望,与希望任何一个人发觉自己的存在那种渴望有什么区别。

    他只想要被看见。

    被她的目光所看见。

    先一步到达亭下,还未看见柳弃予的身影。

    春雨便毫无预兆,淅淅沥沥的洒落下来。

    蒙蒙烟雨中,本缓步朝这里前进的柳弃予停下了步子。

    是墨知平熟悉的那种发呆。

    撑开伞面,原本躁动不安的心,随着雨的降临极速冷却下来。

    他出神的听着雨点击打着伞面的声音。

    她与那些人似乎并无不同?

    这个想法一冒头,便如同夏日荷塘中疯长的池藻,一发不可收拾。

    比起怀疑,他早已习惯了。

    看见雨中出身,不再观察任何事物的柳弃予,鬼使神差般开口道, “你很,悲伤吗?”

    抱着明知不会获得回应,或许会被天道又一次嘲笑,他与空气对话的念头。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身不由己的感情所驱使。

    这种不自控的感觉让他觉得新奇,但心脏显然不这么想。

    他只觉得心脏跳动过分失去了规则,像有人紧攥着般疼痛。

    他不知道这就是感情,更无从得知这是什么情绪。

    也无瑕顾及。

    眼前有更大的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柳弃予不到一刻,分明已经从发呆的状态回复过来,目光朝这个方向看来。

    墨知平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混杂在雨水砸在伞面的清脆声响中,轻缓而绵长。

    生怕眼前不过是一幕幻想,呼吸声一大,便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将虚妄水镜搅得天翻地覆。

    不知过了多久。

    只觉得时间被缓缓拉长,分明雨声还是那个频率,树影摇动也从未减缓。

    他能够意识到那只是一瞬间,却思考了太多,多到一个瞬间根本无法容纳。

    那想必,是他太过沉醉于这目光的温度。

    明知梦醒时分,他偷来的这一刹那对视将会结束。

    便希望这一瞬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如果是永恒,就好了。

    直到他听见一个声音,如春风带响屋檐下的风铃。

    清脆,响亮。

    敲响了沼泽般混沌的梦境,为终年灰暗的暗角处,洒落一片阳光。

    “什么?”

    墨知平其实无法回忆起,没有回答她的那一刻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像航行过度的船,终于能放下船锚。

    港口即便不是它的家,却能让它不在漂泊不定,不再担心海面突如其来的风暴。

    那深坠于海的锚,终于找到自己的彼岸。

    一句话,酝酿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柳弃予的眼睛,想到这句话要对她说出口。

    于是便觉得还能再考虑一下。

    那城里最擅长说书的先生,也无法叫他,此刻该用哪一句话回复。

    在长年累月的观察里,墨知平常常会站在两个对话的人一旁。

    判断双方的情绪,当对话突然中断,他便从曾经看过的某一个情景中,挑出一句话来回复。

    总是与回答那人的话八九不离十。

    他知道哪些话会出现在当下的情景。

    柳弃予的表情分明有戒备,此刻最好岔开那个不合时宜的问话,换一些温柔的话题。

    但当他张口,才知道。

    真正与人的对话不是解谜,情感从未有最优解。

    “没关系,但如果你想要有人同你一起分担,也可以同我讲的。”

    担心,便是担心。

    想你为何淋雨,为何悲伤。

    因为深知无人倾听的苦,便不希望你一人承担。

    不希望那样漂亮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希望它总是探寻世界,发现每一点日常的美好。

    也希望,能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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