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沈鱼看着面前的景象,慢慢地瞪大了眼,“我记得,沈家门口,是没有台阶的。”

    她还记得尤蚩灵带她来云栖沈家的时候,入口这儿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必须借助崖上机关中藏着的云绳,再辅以金丹期以上修为才能直冲而上,根本没有眼前这华美的千层台阶。

    沈鱼当时还曾吐槽,沈家门槛真是高,没个金丹期且不知晓机关所在的话,还不能来拜访了。

    薛玉琉看着沈鱼的背影,慢慢压下心中肆虐的杀意,语气温柔地应了一声,“嗯。”

    “你也记得是没有的对吧!”沈鱼仿若找到了组织,拉着他蹦蹦跳跳往前走,“我们也去薛家看看呗,也许薛家也不一样呢!”

    千层台阶并非虚言,沈鱼不过筑基修为,虽说是一路向下,但跑了一会儿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薛道友。”沈鱼揪着薛玉琉的衣角,“我走不动了,你能不能带我御剑下去啊?”

    闻言,薛玉琉衣袖下的右手兀地攥紧,又缓缓地松开,背过去蹲下身,“我背你。”

    “这不太好吧。”看到他一脸苍白,沈鱼的良心难得痛了一下,“你手的伤还没好。”

    “不碍事。”薛玉琉催促道,“我伤未好,御剑反倒麻烦。”

    原来如此。

    沈鱼不客气地跳到他背上,双只手交叉环住他的脖子,往上拱了拱,“我们走吧!”

    薛玉琉背着她,虽是一阶阶往下走,却比沈鱼跨阶跑还要快得多,一眨眼便已走了大段,偏偏还步履平稳,不见颠簸。

    “沈道友,”行至一半时薛玉琉偏了偏头,躲过她温热的呼吸,语气平稳道,“薛家和沈家的秋千,你更喜欢哪一个?”

    秋千?沈鱼愣了愣,她压根没有去过薛家,哪里知道薛家的秋千长什么样?

    薛玉琉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沈家吧。”她压下狂乱的心跳,斟酌着用词,尽力保持平静道,“更熟悉一点。”

    薛玉琉笑了一下,接着问道,“今晚想吃什么?荷叶乳鸽如何?”

    “荷叶乳鸽?!”沈鱼微微收紧了手,高兴地蹭到薛玉琉的耳边,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吃吃吃!这儿能做吗?好像没有材料?”

    薛玉琉稳稳地下了最后一个台阶,把沈鱼放在地上,方才还苍白的脸色此时看起来却红润许多,唇也红艳艳的,仿若刚吸食人血。

    他慢慢地笑了起来,“沈道友,薛家从未有过秋千。”

    说罢,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沈鱼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愉悦地快要笑出声来。

    他听见她故作镇静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我太久没去薛家,都记错了。”

    薛玉琉安抚地笑了笑,想起在云栖时有一晚撞见青荷训斥侍从——“哪儿来的荷叶?小姐对此过敏,还不速速扔了去!还有那鸽子,也不许养了!”

    他决定先不提起此事,今日的惊吓也算足够。

    “噢——”薛玉琉拉长了语调,眯起眼时杏眸拉长,浓密的睫毛掩住狭长眼眸里藏着的恶劣,只露出一点儿笑意,“以后要记住啊。”

    说完,他回忆着柳京舟的动作,拍了拍沈鱼的发顶,示意她往前走,“走吧,我们去找找今日的食材。”

    沈鱼跟在薛玉琉的后面,盯着他左右晃动的马尾,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好险,被薛玉琉怀疑身份了,还好她机灵,给糊弄过去了,再加上共生咒,她在薛玉琉面前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底气的。

    不过,就一点儿,毕竟薛玉琉疯起来连自己都捅。

    两人各怀心事,走了一路便沉默了一路,直到沈鱼走着走着,又一次撞到了薛玉琉的后背。

    “怎么了?”沈鱼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抬起快要埋到地里的头,有气无力道,“薛道友,你到底认不认路呀?我们已经在薛家的花园里绕了五圈了。”

    “五圈!整整五圈啊!”

    她有些心累,但更多的是身体累,提起裙摆坐在小路上,满脸哀怨,“薛道友,这可是你家啊!”

    薛玉琉脸上仍是千年不变的斯文笑意,沈鱼看着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敬业演技,他笑道,“我不认路。”

    这是你家你说你不认路???

    此话宛若晴天霹雳,沈鱼被雷得外焦里嫩,她哀嚎一声,只想就此躺倒睡个天荒地老。

    管他什么幻梦蝶,今日,她,沈鱼,累了!

    摇头晃脑长叹间,她的余光瞥见什么,连忙起身扯了扯薛玉琉的袖子,往那处指去,得意道,“是你记错了吧薛道友!薛家分明有秋千!”

    薛玉琉脸上的笑意凝固了,黑眸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秋千,唇抿得紧紧的。

    沈鱼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一跳。

    他道,“沈府没有千阶。”

    像是为了说服沈鱼,他又道,“所以薛府突然出现了秋千。”

    薛玉琉弯下腰,把沈鱼的手腕握在手里,扯着她往前走。

    秋千看着距离不远,实则走了好一段路才在,薛玉琉走近秋千,眸光冷淡地看着,漫不经心道,“此处有阵。”

    闻言,沈鱼从“薛式变脸”中缓了过来,乐观道,“说不准就是出去的关键,薛道友这么聪明,一定会解的吧!”

    薛玉琉没对她的马屁有所表示,只抬起左手,掐诀起势,指尖的银丝弹射而出,飞快地击向秋千附近的几处关窍,速度快得只余残影,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呼吸间,“吱呀”一声,秋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缓缓地向下倾斜,而后轰然倒地。

    仅一瞬,地上便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交叉环住,杂乱无章,比起阵法看着更像是封印,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不详气息。

    沈鱼的心里突然涌上浓稠的厌恶感,往薛玉琉身后躲了躲。

    只见倒地的秋千后面,露出一处黑漆漆的洞口,光秃幽暗,了无生机。

    ——

    这是贺稚舒醒来的第二个时辰。

    天色不早,她环视了一周陌生的景色,并未急着打探环境,而是寻了一处还算隐蔽的山洞盘腿坐下,静静地冥想。

    她是玉城人,又是贺家女,对幻梦蝶说不上陌生,这是一种可探人魂,招魂故人的妖兽,在从前也算是受人喜爱。

    毕竟,能与故人,尤其是与逝去的故人再见一面,对人类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

    但与此相伴的是幻梦蝶强大的探魂能力,往往会选择你最恐惧面对的“故人”,以求迅速击破你的识海,从而吸食脑髓。

    除此之外,幻梦蝶还有其孪生的兄弟姐妹——嗜梦蝶,同样吸食血肉脑髓,拥有强大的速度和追踪能力,简直像甩不掉的水蛭。

    是以,幻梦蝶也是一种危险的存在,让众多修真者敬而远之,就连贺稚舒儿时不慎招惹了幻梦蝶,也曾被勃然大怒的贺宁宥罚跪过祠堂,久而久之,大陆上幻梦蝶的踪影也逐渐难寻。

    小师妹走得快,她只来得及传音告诉了玉琉和云暮山其余几人有关于幻梦蝶的信息,如今几人分散,她只期盼靠着这些信息,他们在秘境之中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

    贺稚舒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仍维持着盘腿坐的姿势,展开了手中握着的信。

    原本洁白光滑的信纸如今被揉得皱巴巴,贺稚舒垂眸,就着掌心灵力的光亮,又读了一遍信上的内容。

    她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她正眉头紧锁,原本安静的洞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在空旷的洞内形成一阵回音。

    贺稚舒摸到白羽剑握紧,悄无声息地自地上跃起,贴在入口处的壁上,静静地数着脚步声。

    一、二、三,三个人,呼吸略急,有说有笑,看似放松实则紧绷,灵力呈防御状态。

    贺稚舒心中默数,白羽剑破空而出,快如闪电,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横于一人脖颈上,另外两人一惊,纷纷拔剑出来。

    被剑挟持的人反倒不慌不忙,手上珠串轻拨,其上覆着的灵力“噗嗤”亮了起来,照着几人的脸庞。

    她乐呵呵地笑道,“贺施主安好。”

    “刘法师。”贺稚舒收了剑,后退几步请她们进洞,“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紫金教的大弟子刘清宁,法号修善,从前柳京舟带贺稚舒下山替青莲访友,两人曾有一面之缘,不料当时紫金教遭山妖觊觎,连夜侵袭,几位小辈并肩作战,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修善笑了笑,缓步进了洞穴,“不曾想到这儿见了面,也是缘分。”

    她环视洞穴一眼,忽地问道,“怎的就贺施主一人在此?柳施主也是许久未见了。”

    贺稚舒捏了个清扫决,细细打扫了一遍洞穴,闻言回头笑道,“师兄替方师兄前往观音崖采药去了,未参与仙门大会。”

    “观音崖?”修善似很是讶异,“我来玉城,曾路过那处,听闻观音崖不久前已是塌了,柳施主只怕是要白忙活一场了。”

    贺稚舒的手抖了抖,险些握不住手中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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