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骅想不明白,以他的身份所能看见的,只是殿下与魔族合作,一心想要攻下亿国。

    可不论叫哪个漠国子民来看,亿国早就腐败不堪,压根抵挡不了漠国的进攻,殿下究竟为什么要同那些恶魔交易,还将这些士兵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若说一开始听说能减少伤亡陈骅还在庆幸,可当现在亲眼见证那些怪异的症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来说服自己了。

    魔族不过是在借他们的手达成自我的邪恶目的。

    但明明什么都清楚,却偏偏无法将一切叫停。

    “这一切无论如何发展,于我而言,不过都是一场好戏。”季生垂眼,一心一意的将那棋盘之上的棋子慢慢收回。

    他不会下棋,但这依然阻碍不了他去模仿那些人的一举一动。因为有法力的缘故,异族很少会花时间来钻研这些风雅却费心的事,所以当季生来这之后,对于很多事情都感到好奇。

    他学着人族的举动,但心底里,却还是鄙夷。

    对于季生这种心理,其实陈骅能看出来,人族敏感而又聪慧,想要洞察季生的想法,并非什么难事。

    “大人既然已经安排了士兵去迎敌,那我就先不添乱。”陈骅坐回,生生遏制下自己想要帮忙的念头。

    厉害与否,试两招便知,到时,他也有时间将侍卫叫停。人数如此悬殊,就算洛鸢真有什么泼天的能耐,也没有可能赢。

    话说着,帐外一阵巨响,绚烂高调的烟火从南侧绽放,向此处传达着消息。

    一瞬间,万箭齐发,直直投落,那些离得近又没防护的士兵,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动静之大,引得敌营中众人纷纷送来视线,其中,不乏俘虏,从此刻,欢欣鼓舞。

    “将军派人来救我们了。”

    “将军没有放弃我们!”

    漫天的箭羽垂落,而在此之后,是亿兵拔足狂奔的身影,迎着狂风,他们急速向着坡下赶去。

    洛鸢翻身上马,眉眼冷凝,手边拖曳着的红缨枪,在圈圈气流中划下晦涩难懂的符号。

    马匹速度快,洛鸢也没拘着等双方交上手后再出手,她一头冲进人堆里,将那柄锋利锃亮的红缨枪几乎是甩出了花来。

    两步之内,无人近身。

    身后乌泱泱的士兵见此,不免呼喊称好,士气大振。

    先前本是瞧不上洛鸢,但此刻见着她的架势,却没有多加苛责的道理。这位国都来的小姐,或许身上还真有些本事。

    洛鸢动作快,很快就深入人群,向着俘虏的位置一步步靠近,这长枪虽好用,却极其耗费体力,即便她耐力强,也不能一直坚持下去,所以此番,要快快想办法将那些俘虏的束缚解开。

    正想着,那侍卫翻身上马,而漠兵,又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纷纷让道。几乎是一路的畅通无阻,那人直直向着自己靠近。

    心下一急,洛鸢单手持枪,翻动着挑起士兵们手中的刀剑,向着长空飞去,又在俘虏脚步落下,直直插入地面。

    俘虏见此,无不哄抢着上前,想要割去手上用来捆绑的麻绳,而漠兵却在层层人群之外靠近不得,偏偏又要遵守季生所下达的,不得斩杀俘虏的指令。

    两厢为难,竟然真让他们挣脱了来。

    而此刻,洛鸢却与侍卫扎扎实实的交上了手。

    说实在的,就连摩鉴都不是洛鸢的对手,现如今他们只派一个侍卫来,其结果可想而知。

    洛鸢甚至于没有拿出她所擅长的剑,仅凭一柄长枪,就将其死死压制。

    “看来你的侍卫,是敌不过了。”季生坐于帐中,一手搅动茶水,一手放出魔气探查。即便他与陈骅是同一阵营,也依旧毫不顾及的取笑。

    “我去替他。”陈骅提剑,直直起身。帐中视野受限,他实在看不清远处的局势,但既然季生这么说了,那么帐外的情形怕是只差不好。

    “不过三招,就没了还手之力,你现在去,或许已经没命了。”他眯起眼,惬意的低语,可听在陈骅耳边,却犹如催命符一般,胆颤心惊。他转身,执意要走。可在脚刚迈出去一步,又传来那人幸灾乐祸的笑声。

    “喔哦,死了。”他云淡风轻的说,仿佛就如折断一根木屑那般简单轻易,丝毫不将性命放在心上,也或许是说,只是不在意人族的安危。

    “那小姑娘还犹豫了,想是不忍心吧。可她若不杀了那人,日后,就会是你的侍卫去屠戮她家人的性命了。

    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季生一语中的,说出这其中的弊病。越置身事外的人,看得越清晰。叫陈骅也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

    放下茶盏,季生半撑着头,就这样好奇的打量起陈骅的背影,半晌,蛊惑道“你现在还要去替你那侍卫么,依我看,你也撑不过五招,就会死在她手下。”

    他赤裸裸的挑衅,仿佛是想激怒陈骅,催促他去送死,可陈骅愤恨之余,也不得不掂量起季生话中的分量。

    没人想死,尤其是在知道漠国绝对会赢的前提下。在危难中献身尚且能搏得美名,可若是现在送死,除了在后世一次次被嗤笑蠢笨,毫无意义。

    “既然知道我们皆不能敌,大人何不出手,将人拦下。”

    “我?”季生懒散的问。

    “我可不想和这种人对上,毕竟她连妩大人都能坑害。”他直白的答。

    “再说了,是你漠国要发兵,一个小姑娘都不能解决,是否太过可笑了些。难不成,你还真指望我们魔族将这天下送于你殿下之手么。”季生说来,不免冷哼嗤笑陈骅两声。

    听罢,陈骅依言转身。

    “如大人所言。”他道,举剑离去,那剑柄如同斩翎一般,在陈骅下定决心的那刻,也翻涌点虹光,耀眼无比。

    季生的笑止不住的开始扩散,他举起茶盏,半是癫狂的将那棋盘浇透。

    什么人族,蝼蚁罢了。

    贪生怕死,故作深沉的虚伪之辈。

    洛鸢解决了那侍卫,马不停蹄的向俘虏处赶去,挥枪见血,枪枪致命,她煞神一般的背影,扎扎实实的吓倒了一片随她而来的士兵,可反观漠兵,却无动于衷的将其包围。

    洛鸢没时间多想,只当他们个个骁勇。可想要离去的步伐,却不得不慢下,她有些累了,但此刻,还远不到可以停手的程度。

    就在她疲于应付之际,有一道长鸣破开气流,直奔洛鸢而来。她耳力算不得好,但反应却快,忙不迭的闪身躲避,那箭羽倒是被她避了去,可其掀起的气流仍旧划破了她的衣衫。

    洛鸢垂眼,心有余悸。

    错开视线,她策马后退几步,这才开始正视起来人。定眼一瞧,却忽而发觉只是个陌生青年。

    淹没人群之后,他端正持箭,将那准头不偏不倚的对准自己,眨眼的瞬间,他重又拉弓搭箭,几欲要发。

    洛鸢狭眼,没急着闪避。来人气势汹汹,想必实力应在刚才那人之上。

    四周有难缠的漠兵,而眼前是强劲的敌人,故而洛鸢一再集中注意力,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与此同时,她甚至不能停止手上挥枪捅刺的动作。

    看着漠兵坚持不懈扑上来的动作,洛鸢仿佛觉得他们眼底冒着绿光,而自己则是那待宰的羔羊。

    陈骅看着洛鸢的身影,明明白日里才见过,现在却又如此陌生,再没了一点乖顺孱弱的模样,满目冷峻的扫视战场,她将那柄长枪甩得呼呼作响,而每一次下落,都会溅起阵阵血花,残忍又可怖,不忍直视。

    她就是个煞神。

    从此刻起,陈骅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这个念头了。

    心想着,他终于将那紧扣弦上的箭羽松开,一发三箭,各不相交。可不论哪箭,都没有攻击洛鸢的要害。

    箭风仍旧凌厉,不过这一次,洛鸢有了准备,她微侧身避开,以长枪为武器,向下打落陈骅的攻击。只一下,枪身四裂,拼凑不得。

    洛鸢愣神,将那断裂的红缨枪摔落。

    但反应过来,却忽而发觉这力道与准头,怕不是陈骅早就算好了的。人影密集,这红缨枪耍起来虽费力,但效果奇佳,漠兵人数众多,竟无一人能近身。

    现如今没了趁手的武器,只怕她这马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洛鸢没犹豫,在想明白一切的那一秒,速速唤出了斩翎,漠兵不等她慢慢反应,不过一瞬的晃神,他们几乎要将手中的刀剑狠狠刺入她战马的身子里。

    她俯身挥剑,将所有的攻击挥开,而此时,陈骅却抛开箭羽,提剑上前。众人自觉的让出道来,陈骅也没拘着,两人举剑相搏。

    季生起身,拂去衣袖之上的尘埃,漫步向长石靠去。拿起身旁的剪子,他漫不经心的在空中挥动。

    “你主人是活不成了,你又何必苦苦煎熬,不如让我替你解脱,一了百了。”在静默中喃喃自语,季生冷眼旁观屋外的动静,准备给陈骅的花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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