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洛府的势,他可以去做很多不被允许的事情,不论是谋取其位,亦或是脱手不理。
只要他想,只要洛府愿意维护,便难得阻碍,慕皓并不否认自己的自私,自幼失去母亲,从来不得父亲喜爱,更不曾有手足之情,除了洛家那一点关心,他几乎从未拥有过什么。
如果可以,他倒是真想就一直这般任性下去。哄骗也好,威胁也罢,他不在意过程,只奢求一点结果。
可许多事,往往不如想象中这般。
慕皓垂眼,苦涩的勾了勾唇,而后又酸楚的看向洛鸢,只道“这钗子,你竟还留着。”
“嗯?”洛鸢挑眉,许是没想到话题的跳转竟如此之大,她下意识的扶住珠链。思定,只浅笑顾盼。
“想来是婚仪,虽办的潦草,也总不好连这点细节也不上心。”
“如何,可难看?”洛鸢问,轻松率真。
慕皓晃了眼,只呢喃着,“怎会,怎会……”
相视一笑,一时无话。
慕皓心有哽咽,撇开眼去。洛鸢软着双眸,弯成月牙一般的模样,明明是满心满眼的笑,也是满身满腔的和煦,可偏偏慕皓还是抓住了其中一缕微不足道的疏离,无关情意,而是两人之间友谊的分寸感。
他失落着,可慕皓不明白。
马车一刻未停的向着皇宫驶去,两人转移视线,各有思量。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了许久,刚及半午,这皇宫就已潮得不成样子。天阴着,笼罩半空,就要压迫而下。湿润的小径之上,各个身着朝服的官员踏步前行,而身边随侍怀抱的油纸伞,却已然不知淋了几回。
大殿之上,满目肃正,争锋相对。
“君后,虽君上骤然薨逝,但行事也莫太过狂妄。这朝会是老祖宗定的规矩,岂非你一人之言便要更改。”那臣子位临下阶,怒目圆睁。
他虽非重臣,但担得便是这谏官的职责,岂能隐忍不发。
尤其今日还是择君继位的重要日子,更没有懈怠的说法。
君后身着仪制袍服,端颜正色,波澜不惊,她今日坐得是君上的位子,底下站着的是君上的臣子,他们争执,辩驳,有附和,有斥责,平日里这些本该是与她毫无瓜葛的琐事,可今日身居如此位置,竟能将其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她冷眼旁观,又讥讽窃笑,难得快意,难得自在。
“我请了一人来这朝会,可就今日而言,她却只有午后才得闲暇。”袁暧答。
这件事是画画特意叮嘱的,袁暧并不曾过多问询,她知道女儿的谋略与成算,若真有什么要紧的,不会隐瞒。
其下一阵的窃窃私语,对于这个人的来历,似乎都很是好奇。
“那君后,这人现在可到了?”黄蔺站于阶下,疑问出声。
“黄相。”慕画唤着,她从人群后站出,身着朝服,面色恭敬。
“那人与我们今日的商讨无关,要不还是先开始择继仪式罢。”她催促着。
她是愿意与洛鸢做这个交易,但这可并不代表自己信任她。任何企图妨碍哥哥前路的,她都不喜。
也不想让这点微不足道的变数,产生麻烦。
“公主,好没道理的事。”刘严笑说。
“既然刻意安排,那又为何不说明来历,不多加等候。”
他微微侧身,浅眯着向后瞥了两眼。
“七嘴八舌的,吵得人心烦。”袁暧见慕画被针对,故而呵斥出声,她抚眉,满心的烦乱。
君后威严仍在,此话一出,大殿寂静无声。
“将东西抬上罢。”她挥了挥手,便很快就有侍从俯身退后,来来回回的穿梭其中。
慕画无声而笑,默默退后两步。慕戎身居一侧,迷茫垂望。
舅舅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可时至今日,站在此地,却还是会按耐不住的紧张。
来来回回的仆从上前,将黑白两色的木牌分发至每一人的手边,慕恪和慕戎并肩于官员之中,纹丝不动,只是静候结果的发生。
对于继君位的人选,似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锁定在了慕恪与慕戎之中,甚至于木牌,也只准备了两人份。
可明明前几日的大殿之上,黄蔺还一力保下慕皓,虽说慕皓只是一个挡箭牌,但说起来,没有当日对慕皓身份的争执,也远犯不着今日来行择君仪式。
可即便事情已经明了到了这个程度,也依旧没有得到丝毫的重视与关注。
这便是可悲之处。
黄蔺皱眉,想是为慕皓辩驳两句,可话到嘴边,却迟迟开不了口。也许在他心里,即便挂上慕皓的牌子,也不会有任何有意义的结果。
他落寞的垂眼,一语不发。
想必袁暧也是料到如此,以其挫挫他的锐气罢了。
也是,太子继位本是正统,被那贵妃胡搅蛮缠一通,袁暧心中自是不满,尤其是他还顺带提上了慕皓,君后心中的不满便愈发不可收拾了。
无力的佝偻下脊背,黄蔺站于阶下,先于一众人前,但身形却如此寂寥。
而反观刘严,草草递交了木牌,便站定四顾,睥睨众人。
得了他的助力,慕戎没有输的可能。
论家族底蕴,他们自然是比不上袁家,毕竟他们势从商起,半路发家,实在谈不上什么积攒与传承。可若就势力而言,袁家可就逊色太多了,端着世家大族的架子,鲜少奔走拉拢,众人明面上敬服,可又没有什么实在意义上利益来往,如何拢住人心。
单从人心这一局,他不会输。
所以他从头到尾所在意的,并不是此事,而是袁暧她们态度。面对他这样大的动作,几人仿佛置若罔闻一般,毫不在意。
太子继位,本是正理,若是真被他截胡去,刘严不信他们不着急。那他们现在如此气定神闲,便是有底牌么?
他不是慕戎这种毛头小子,从小既得贵妃的呵护,又得君上的偏爱,养成如今这般没心眼的模样。
他是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坐到这个位置的,这期间早已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所以不论做什么事,刘严都喜欢做好完全的准备。
其实,他也早早便派了人去打探,可辗转奔波,折损了一个接着一个的侍从,他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从表面上看,那几人似乎一直安分守己,没搞什么小动作。可刘严偏是不信,袁暧不是善茬,她那一双儿女亦然,平日里端是幅恭敬顺从的模样,可实际上,不知藏着几幅弯弯绕绕的九曲心肠。
也就是慕戎单纯至此,才会信了他们是鬼话。
所以,他们究竟隐瞒了什么呢?
待侍从巡转一圈,众臣放下木牌,双手持平,屈身以跪。
慕戎和慕皓步步向前,俯身以听。
两位墨侍立于袁暧一侧,将那木牌徐徐拿出,记于纸上。这大殿的氛围的愈发压抑难捱了起来。
而殿外,洛鸢与慕皓并排走着,齐齐往前迈去。顶阁的钟声被敲响,厚重而又冗长,惊起屋檐上几只鸟来,惊惧振翅。
俯眼是青砖,抬眼是黛瓦,天色紧逼,阴森异常。
来往宫人瞧见两人的身影,无不讶异窃语,慕画派来的引路侍女面色不改,心下却惊恐万分。
二皇子未得诏返还国都,是死罪。
洛小姐,竟也这样明目张胆。
脚步迟缓,侍女一味闷头前行,她带着两人,仿佛接下两块烫手山芋一般,不丢掉会受伤,置之不理又会受公主责备。
她暂时还没有办法将消息传回公主耳边,可她想,若是慕画知道,也会如她一般惊讶,久久难以平复。
“小姐,二皇子,地方到了。”她道,俯身指引。
两人扫了眼那寂静院落,出奇一致的顿住了脚步,不曾踏足。
“你下去罢,我们自有安排。”洛鸢浅笑,示意着侍女的离开。
而慕皓站于身后,面色不改。
那侍女俯身,没有强求,只是顺应两人,缓缓离去。
洛鸢目送她离开,那垂于身侧的指节却止不住的轻扣玉佩,凉风徐徐,将耳畔发丝吹起,她眯起眼,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走吧。”慕皓出声提醒。
“不急,先进去歇会。”洛鸢转头,将自己与慕皓拉开了距离,向着那庭院靠了几步。
慕皓挑眉,往前追了两步。
“别去。”他道。
“朝会早已开始,再不去就来不及了。”视线微妙的扫过院落墙边,慕皓决绝的制止了洛鸢的行动。
可洛鸢听罢,脚步却没停。
“你在门口等我也行,有些渴了,我去讨口水喝,很快就来。”
制止无效,慕皓快走几步,没有再说反对的话语,他沉默着,紧挨洛鸢的身影,眼神却莫名防备的盯起四周来。
听到来人的脚步,院内侍卫眼神交接,略一示意,便齐齐劈开药袋,一跃而起。
公主的命令,只要人进了院子,就迷晕过去,妥帖的安置起来。
身影交错,暗流涌动,洛鸢和慕皓虽有防备,但也被慕画这架势弄的防不胜防,这是她特从精灵族那购置而来的药剂,药效极强,两人不过仓促的嗅闻一口,便双双中招,顺势倒地。
一黑一白,层叠的衣袍宛如花簇,在地面上绽开,好不调和的一幅景象。
而后,侍卫纷纷跑至门前,将两人拖进,又将大门严丝合缝的关上,四下扫视一眼,僻静之地,鲜有人烟。
暂时没有人注意到此地的境况。
待一切完备,他们又派人向慕画那赶去,以此来传递情报。
来时高调,却不声不响的消失。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26_26892/235052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