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静候一旁,对于洛鸢所行之事,他不甚了解,却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一字一句的听着洛鸢的言语。
如果说他从前认识的那个洛鸢是一面光滑明亮的铜镜,那时至今日,便已然碎裂成了满地的渣子,她锋利而又警惕,与人接触总是多有防备,可若是不轻率的触碰,也决计不会被她所刺伤。
而于顾清而言,洛鸢那点危险性也实在不足以伤害到他,即便她字字玑珠,也许从根本上来说,洛鸢从来没有伤他的意思。
纵使他早已赤脚踏入这满地的狼藉。
“可口渴了,不必拘泥,喝些茶水也行。”许是没有外人,洛鸢软了性子,轻巧的问了起来,不像是问侍卫,反倒像极了在体贴伴随自己出门小孩。顾清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所以坦然的回应起。
“回小姐,属下不渴。”他接受了自己的身份,鲜少的陪洛鸢将这场戏演了下去。
固执而又认真的站在洛鸢身后,顾清将那剑柄握了又握。即便不刻意回头去看,洛鸢也感觉出了这份安心。
为什么会安心呢,明明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武力高的可怕,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其的不满,使得对方出手。
对于旁人,也许是这样的。
可对象是顾清,洛鸢便坚信他不会。
虽说发好人卡这种事说起来有些怪异,不过在洛鸢心中,顾清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屋内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直没停,反倒是墙根边传来几声猫叫,几分试探,几分好奇。
洛鸢一边瞧去,一边戏弄起顾清。
“阿福,小姐可是不想亏待你的。”
顾清屏蔽杂音,低声回应。
“我真的不渴。”即便那猫叫声逐渐尖锐了起来,他仍旧充耳不闻,仿佛只要有洛鸢在的地方,他便不能关照旁事一般。
洛鸢蹲下身子,一步步引导着那墙角的孱弱小猫步步接近,她来了兴趣,似乎是因为在异世看到这样的生物深觉好奇。
无论是防备还是戏谑,在此时此刻,都淡化了起来,少女的轮廓被光晕模糊,鲜少的柔和,让她看起来如此温润。
小猫带着试探接近,却在即将触摸之际止步。
顾清疑惑那人怎么没了声音,抬眼欲视,却只发现如此景象,动作比思想迅速,他快走一步上前。
而比之顾清反应更快的,是那原本看起来无害的猫,在一个洛鸢最没有防备的距离,直直便向着人的颈口咬去。
洛鸢瞬间反应,却闪避不及,本能还是没能让她对小动物下手,即便她明白只要将剑唤出,就能迅速的化解这次危机。
可她同样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手撑着跌落在后,衣袖纷飞,面色却并非惊慌失措,只是略有些凝重。
这猫,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顾一切的扑咬着敌人,仿佛这是它最为重要的目的。
顾清前跨一步俯身,挑起指尖,一把将小猫的后脖颈紧紧抓住,而另一只手仍然紧紧的扶住剑柄,视线却习惯性后移,莫名其妙与后面那人对上。
洛鸢被他扫视之际,才讪讪回神。
她跌疼了胯骨,却没有表现,只蓦的勾起唇来,状似崇拜的道了句,“好身手啊,阿福。”
两人就以一个最为诡异的姿势遥遥相望,一时都没了动作,若不是顾清手里那猫还在龇牙咧嘴的扑腾着,只怕更难回神。
“诶!这小畜牲!”嬷嬷尤为及时的赶了过来,还没等两人说些什么,倒是先一步的将那猫接走,狠厉而又可怖。
许是饲养的缘故,即便被主人如此凶狠的责备,那小猫反倒静了下来。
少年缓了缓,不自在的将手往前探着,他好心想扶洛鸢,可洛鸢却避之如蛇蝎,她慌乱了一秒,又转而平静,默默用手撑着站了起来。
动作算不上滑稽,反倒意外的灵活,只是空留顾清的手悬停空中,再进一步不得。
她搅动起的风里,铺面而来,甚至还有一丝熟悉的香气。顾清贪婪的吸了满腔,却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些什么,他立身站好,面色冷峻如墨。
按住剑把,他缓步走到了洛鸢身后,多一个字都没有讲。
以洛鸢的视角来看,很难不认为他是在生气。可她又哪里知道少年低沉的头颅之下,单薄的唇一合一张,他竭力的想要呼出体内的那股无名的燥热,却惹得脸色微红发烫。
只可惜洛鸢实在没有精力宽慰顾清。
镇定心绪,她慢慢扯出一个冷笑,不慌不乱的朝着嬷嬷看去。
“小姐赎罪,我这养的小玩意性子实在顽劣。”嬷嬷先一步致歉,可明明已经俯下身子,却不自主的抬眼阴冷的偷看洛鸢的表情。
这明明是白日,却有一股凉意从洛鸢的脚底泛上。
洛鸢置若罔闻,反倒拍拍衣袖坐下。
“无妨,我来,只要东西,一些插曲又算什么呢。”她明目张胆的讨要,不想再继续这无谓的扯皮。
“是……”
挪动这腐朽的身子,嬷嬷又坐了下来,将猫放跑,一个大红布包的方正物件被她搁置在案上,她揣度着洛鸢的意思,手却迟迟没有揭开。
顺着茶盏,洛鸢懒洋洋的环磨杯壁,垂落的发丝无力的耷在身前,院内平静如镜面,掀不起一丝波澜。
洛鸢明知嬷嬷有话想说,偏故意不去呈递这个话茬子,只是任由寂静汹涌如潮水,悄无声息的占据着每一个人的心。
她在耗什么呢?
洛鸢不明白。
她来之前至少以为这个人该是归属慕皓的,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得简单了。
也是,否则何至于让她费这么大的功夫。如若是他一早便准备好的东西,大可让自己取一趟,也便罢了。
洛鸢的内心莫名谴责起了慕皓。
所以这家伙是将一个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全部抛给她了!
而想起慕皓那张惯会装可怜的面容,洛鸢又将那口气忍了再忍。
这账下次再找他算。
“小姐,奴有个请求。”嬷嬷试探着问,对于这个从未听闻的小姑娘,总算有了几分忌惮。
她先前以为慕皓是被困战场,束缚了手脚,这才病急乱投医的找了这么个小姑娘来,现在想想,倒是她小瞧了。
怎么,这二皇子莫非也有了什么能信任至此的红粉知己了,倒真叫她开了眼。
洛鸢没回,只笑着示意她说下去,若非生理本能感知出她的威胁,总要意味洛鸢只是单纯的在鼓励自己。
但怎样都好,她本来也不惜这一条命,原本早该化成一捧黄土了。
“二皇子先前来了多次,却迟迟未能办到,奴只想问问小姐可否有这样的本领。”
“我想要小姐,替我杀了君上和君后。”
嬷嬷转了转那无神的眼眸,道出骇人的真相。
“奥?”洛鸢轻呵。
连站在身后原本胡思乱想的顾清也骤然回神,他抬眸,归属神明的视线不偏不倚的审判起了嬷嬷的心绪。
将头垂下,竭力与那视线分开。比之洛鸢带给她的压力,顾清身上的,要让她更加畏惧,甚至于愧疚。
洛鸢挑了挑眉,那好脾气的笑容终于在此刻皲裂破碎,无声的喊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斩翎瞬间破开长空,一把抵住嬷嬷的脖颈,洛鸢一手紧握,一手抢过那物件。
谁都没想到这一出,包括看似是洛鸢同党的顾清。
但出于一种奇怪的信任,顾清却没有动,甚至于神态也是一如既往。
“一个好消息,君上昨夜已经被刺死。再一个坏消息,君后还好好活着,目测应该没人有动她的念头。”洛鸢边说着,边将那包裹解开,即便一手不便,她用牙扯了扯,也毫无顾忌。
盒子上了锁,她压根没有多想,半仰着身子便将顾清怀里的剑取来。
她冲顾清嬉笑一句“谢了”。而再转头之际又冷了下来,脚踩住盒体,她提剑便斩,都没用多大的力气,那不堪一击的锁便脱落在地。
顺势用脚踢开盒盖,一道暗器迎面而来,洛鸢毫不意外,一瞬之间便挡了回去,那原本用来暗算旁人的东西现如今反而擦过嬷嬷的脸颊,直直射中门框。
所有的事,都在一瞬间发生了。
顾清倒是反应过来了,但想起洛鸢再三叮嘱他不要插手,又生生将那凝于指尖的神力忍下。
“与我而言,今日也有几个坏消息。其一,差点被猫咬。其二,被你暗算。其三,其实你这里根本没有我想要的东西。而在你这耽误的无用的时间,会致使我回去面临更大的不幸。”
洛鸢连说一通,又将视线送了回去。
她竖握剑把,轻拍了拍嬷嬷的脸。
“你说,今日究竟是你倒霉些,还是我呢?”她质问。
“我只不过想确认君后死,才能将东西交给你罢了。”嬷嬷阴冷的笑着回。
弹两下剑柄,斩翎又在空中化成灰烬。
洛鸢起身,居高临下的看起了嬷嬷的身影。
“别装了,你以为我像慕皓那般天真么,你与我从前又没什么交集,没必要对你施以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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