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柔滑的,仿佛银色轻纱,仿佛月光流淌一样的梦。
“为什么突然想去舞会?”
赞迪克流露出惊诧。
那眼神,就像看到了大猩猩在跳舞。
宁珈说:“你那是什么眼神嘛。”
赞迪克反应很迅速:“除非你对他们那些虚假的、无用的交际感兴趣如果你想看小丑演滑稽戏的话,那倒是省了去马戏团的时间。”
他的语气总是温文尔雅,措辞又精准而严谨。
在他身上,贵族和学者两种气质巧妙融合,如果不去听他具体在说什么,恐怕没人知道他在刻薄地骂人。
只要离得够远,多数人看到他嘴角含笑的样子,都会以为他在风度翩翩地说什么社交言辞,或者在讨论学术。
只有真正听到声音,才会不可置信。
反正他的嘴毒又不是针对她的,宁珈早就习惯他的嘴上不饶人,她只是说:“因为没去过,所以我很好奇。”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赞迪克顿时沉默了。
宁珈安静等待。
他轻轻哼了一声,这就算答应了。
他朝她走了过来,步伐又轻又快。
赞迪克在她面前止住了脚步,伸出修长的右手,掌心向上。
“哎?”
这下惊诧的轮到了宁珈。
“哎什么?”
他好像很漫不经心地说,宁珈觉得他有点明知故问了。
“我不想穿着军靴去参加舞会,所以,你得学会不踩我的脚。”
他微笑着,笑容恶劣。
宁珈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上他的手心。
他的手蜷了蜷。
“只是些基础的舞步罢了。”他说。
他牵着她,从窗边流淌的银色月光变成河,两个人的脚步就这样淌过河流,来到了落地窗前。
这个人,直接说句“我要教你跳舞”有这么难吗?
宁珈是个初学者,同时天生四体不勤,踩了赞迪克很多下。
他却始终保持沉默,只是引导着她的舞步。
“哃、嗒、嗒。”
脚步声很轻。
一二三一。
宁珈数着节拍。
他们渐入佳境。
淡白色的月华穿过落地窗,落在他们的身影上,留下两个影子。
赞迪克的大衣是纯白色的,发色是浅淡的薄荷绿,交叠细致的领巾和头发同色。
他肤色白皙到几乎透明。
他的颜色太浅了,他半楼着宁珈的脊背流畅转身时,大衣衣角落入月光里。
好像他整个人都要融化进苍白色的月光里去。
融化进静谧的世界里去。
忽然,宁珈的左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她顿时失去平衡摔下,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事发突然,她只来得及低低惊叫一声——
忽得手臂一紧,男人拉住了她,阻止了她下落的趋势,宁珈只看到他微微笑着,顺势一收,她就在他的指引下轻巧地转了个身,又重新加入了舞步中。
节奏并没有打断。
宁珈的心还在砰砰跳。
“你为什么突然绊倒我”
“哦?”男人说:“我只是看你在走神,想要提醒一下你罢了怎么,刚刚在想什么?”
他们开始轻轻絮语。
窗外的花园里种植着昙花,它是璃月的花,每年只盛放一夜。
就在今晚,肆无忌惮地在盛放着,毫不扭捏的散发自己的香气。
宁珈突然停下脚步,节奏戛然而止,赞迪克低下头,握住她的腰。
她轻轻把脸靠在赞迪克的胸前。
他的色调太浅太冷了,见到的人不禁打了个激灵。
但他太暖了,隔着大衣,宁珈感受到他的身体不断传来热度,是人的体温。
“其实,”宁珈说:“我只是想在情人节和你跳舞而已。”
赞迪克:“为什么不直说。”
也许他更想说女人心,海底针,又或者想骂她矫情,又过于守口如瓶。
但和一直以来一样,他没说出口。
赞迪克:“情人节烹饪、情人节赏剧、情人节观海、今年是情人节共舞,明年又轮到什么?”
宁珈无视了他的抱怨:“我刚刚录像了。”
赞迪克:“赶紧删掉。”
“我才不要”
宁珈笑着,在这个月夜里,就像窗外那株昙花一样,她也难得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心绪,她将自己埋进赞迪克怀里:“我要永远保存它。”
宁珈醒了过来。
她醒来时,时间走到了半夜,周围一片寂静。
她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去,继续刚才的那个梦。
但失败了。
她睡不着。
在清泉镇时尚且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兴许是回到了蒙德城,回到了她的丧命之处。
在夜深人静时,她心跳加速。
这里很安静,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
太黑了。
和有赞迪克的那个月夜相比,这里太黑了。
宁珈看向窗外,那里有着月光,她本能地追随着光源。
房间里还有其他患者在熟睡,她蹑手蹑脚走出房间,顺着月光走过走廊,走到了教会外。
——她在教会外,看到了一个人。
是凯亚。
这位骑兵队长并没有休息,他倚靠着石质的围栏,抬起头看着天空,苍蓝色的头发仿佛也被深夜染得墨黑。
在朦朦胧胧月光的笼罩下,他的表情和白天时截然不同,他现在表情冷淡,冷淡到甚至有些寂寥他在想什么呢?
凯亚听到了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到了宁珈,他脸上恢复了笑容,但和平常相比,这个笑还是显得更宁静温和些,就像月华一样流淌。
也许这就是月夜的影响吧。
“还不去休息吗?凯亚队长。”
“难得有了些线索,当然要抓紧时间追查了,忙碌了一天,总算有了些眉目。”
他注意到宁珈不赞同的目光,无奈地轻笑:“请不用担心,通宵对于我们西风骑士来说是家常便饭了还有的人会专门在深夜才出场呢。”
说后半句话时,凯亚的语气和平时不一样,宁珈猜测那个“专门在深夜出场”的人真实存在。
而且和他关系很好。
“那么你呢,”他问:“为什么不休息?”
“睡不着。”宁珈说。
太黑了,没有灯,只有稀薄的月光,混混沌沌,仿佛随时从暗处中冒出来一把长刀,贯穿她的心脏。
她没有安全感。
“你不也睡不着吗?”
宁珈随口一说。
却没想到凯亚微微愣住,他看着宁珈,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瞪大,就在宁珈想开口询问时,他已经恢复平静:“是啊,被小姐发现了呢。”
“欸为什么?”
“如果非要说的话,”凯亚说:“是因为宁珈小姐下落不明吧。”
“她成为蒙德市民已经有四年了,我和她有过几次交集,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出了事,所有人都很遗憾。”
“从事发现场的血迹来看,血量不多,但流出的时间很长,她是在那痛苦了许久后才”
也许凯亚已经隐隐约约判断宁珈已经死了,只是缺乏关键证据。
但他最后只是说:“她是痛苦了许久后才被带走的。”
“真是奇怪,”凯亚说:“这几天我的头绪乱糟糟,越想要调查清楚就越容易想起她,她黑发蓝眼,性格温柔,不喜欢喝酒,我某天邀请她喝一杯,但是她摇摇头,拒绝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弯了弯,好像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于是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但在宁珈看来,这个笑容很倦怠。
“越思考,各种有关她的细节就越涌上来,她经常捐款,喜欢下雨天,下午会去散步”
“——她不太擅长和他人相处,紧张时会下意识去摸左手手腕上的手镯。”
“她很特殊,如果你在人群中见到她的话,会一眼就能认出来。”
哎?
她曾经有和凯亚说了那么多吗?宁珈还茫然着,凯亚就已经换了个话题。
凯亚说:“在光天白日下,在最热闹的街道,那么长的时间,骑士团还是没能及时赶到,因为西风骑士团的失职,也许她会怨恨我,怨恨我们。”
当然不会。
她躲在厨房时,也曾埋怨骑士团为什么还没赶到。
在临死前,她也仍然祈求西风骑士团来救她。
但她没有怨恨你。
没有怨恨除凶手外的任何人,一点都没有。
宁珈看着凯亚过分沉静的脸,凯亚正看着她。
啊,她要说些什么吧……?她肯定要说些什么。
这是该轮到她出声了。
但她一直以来都学不会安慰谁。
宁珈和赞迪克在一起太久了,久到宁珈的社交功能退化,弄不清和除他以外的人的相处方式。
她着急地想了很久,最后只能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是那位宁珈小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我也是蒙德的城民之一,我、我再清楚不过了——骑士团已经尽了力,蒙德在你们的保护下一直很安全。”
“凯亚先生,请不要过多责怪自己,请不要多想,发生这种事情,要怨恨的只有那个凶手。”
顶着凯亚惊讶的目光,她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认真说:“危险的从不是蒙德。”
而是宁珈和赞迪克。
是凶手,是未知者。
凯亚很安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宁珈看不太懂。
但隐隐约约觉得,也许他心里想的不仅仅是宁珈。
夜风拂过,掠过他的苍蓝色发丝。
“谢谢。”
这种寂静没有持续太久。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他说:“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能答应。”
宁珈闻言愣住。
想要什么吗?
她什么都不缺,她曾经拥有豪宅、宝石、古董名画,拥有世界上所有可以称之为‘奇珍’的一切。
但她如今什么都缺,她什么都没有,她没有名字、没有工作,没有摩拉,还欠着五万外债。
她现在一无所有。
那要说什么呢,摩拉?一份工作?
同样薄如银纱的月光,在没有他的时候,这月光显得太淡了。
同样的夏夜,同样的微风,却少了些什么香气。
就在这时,宁珈发现自己想的是。
想要昙花。
但蒙德没有昙花。
“给我一株小灯草吧,”宁珈说:“这里的夜晚太黑了。”
小灯草,蒙德特有的植物,大量分布在低语森林。
它有着灯泡一样的花蕾,在夜晚可以散发出淡淡的辉光。
所以它在蒙德人民间十分受欢迎主要是,十分受小孩子的欢迎。
凯亚将小灯草交给宁珈时,他轻声说:“就在今晚,我确认了一些事情我对此感到高兴。”
他看着宁珈的目光深而远。
最终,在这个寂静无光的夜晚,宁珈还是凭借着一株小灯草所散发出来的光,重新入睡了。
第二天,宁珈告别了西风教会。
在临离开前,芭芭拉叉着腰,一再强调她要静卧,不可以劳心费神,不可以工作。
“总觉得你不会乖乖听医嘱。”芭芭拉这么说。
宁珈被识破了心思,只好朝她不好意思地笑。
确实不会,对不起。
如果剧烈运动有影响的话,那也不差在这么点了。
“算啦!如果不幸再次受伤了,记得来找我哦!”芭芭拉放下叉腰的手,朝宁珈挥了挥。
宁珈也笑着挥了挥手,看着她走进教会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西风教会声名远扬的祈礼牧师,每天总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完成。
“啊,还是由我扶您下去吧。”修女小姐如是说。
“不、不,”这次宁珈可以很强硬地拒绝了:“我真的好得差不多了,不劳烦您了。”
“还是”
“真的我自己可以。”
在宁珈的再三婉拒下,修女小姐遗憾地收回了手,但她还是用宛如慈母看待可怜羔羊似得目光目送宁珈离开。
而宁珈如芒刺背,直到走下石阶,背后慈爱的目光被挡住,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西风骑士团的总部是个庞大而简洁的建筑,部门很多,各司其职,没有任何部分是空设的。
内部居然还有一个图书馆,真是不可思议。
宁珈走到台前,询问要去哪里查询自己的身份。
台后的骑士打量宁珈两眼。
他笑说:“您就是凯亚队长所说的温茜小姐是吗?凯亚队长已经帮您把手续都办理齐全了。”
“相关事情将由我为您解释。”
说罢,他从台下拿出一个小袋子,将它递交给宁珈。
宁珈打开那个小袋子,首先看到的是原主的身份卡,上面附带着照片,栗色头发,小雀斑,确实是她没错。
温茜今年18岁,比她还小三岁啊。
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生命。
宁珈紧捏住身份卡,她很难不从这个拥有相似命运的少女联想到自己,同样都是年纪轻轻,同样都被夺走了生命。
只不过温茜可能是意外,宁珈是被人谋杀。
骑士说:“非常遗憾,您的父亲在您十二岁那年去世了,您的母亲也在两年前病逝。”
“您还有一个妹妹,她今年十岁,和您居住在一起,看,这是你们的家庭地址。”
宁珈在骑士的指引下,从小包里取出一张清单,上面写着些更加具体的东西。
温茜,此前在希芭餐馆中做侍应生,就在前天,希芭餐馆曾派人过来汇报原主失踪,并撤掉温茜的工作。
好吧!
反正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做不了这种工作。
宁珈刚刚睡醒没多久,却感到疲惫极了,恹恹地收起手中的资料。
原本她以为,确认了原主的身份,就能想办法去找赞迪克。
但现在却引出更多让她头疼的状况。
父亲早年去世,母亲病逝,上面的姐姐身受重伤丢掉了工作,下面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幼妹。
难道她还能丢下那个幼妹不管吗?
她还有外债呢!整整五万摩拉!
那可是整整五万摩拉!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家庭都岌岌可危。
她真的得努力赚钱了。
多稀奇啊,从前她可从未为钱发愁过!
宁珈刚想转身离开,忽然感到不对劲。
一个失忆的少女,拿到东西转身就走,好像已经知道那些资料的用途,岂不是很可疑。
现在的她还在“失忆”中,做戏做全套,还是多问几句,把尾巴藏好吧。
于是宁珈停下脚步,向那个骑士询问那些证件的用途。
虽然她早就知道了。
“通行证又是什么?”
“那个啊,”骑士说:“本来蒙德公民进出蒙德城是不需要证件的。”
“但最近城外野兽肆虐,所以现在想要进出蒙德城,需要提前来到当地的管理处办理一个通行证。”
”需要注意的是,它只在当日有效,如果超过这个时间,就需要再次办理。”
宁珈自觉没什么漏洞了,便告别了态度一直很好的骑士,转身离开。
她一边行走,一边想着怎么攒路费去找赞迪克。
赞迪克现在到底在哪个角落?
他的房产满天下,也经常住酒店,满世界跑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他在哪。
她要上哪找他?
就在这挤满了脑袋的思绪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办通行证,和野兽肆虐,有什么因果联系吗?
虽然乍一听是那么一回事,仔细思索却觉得讲不通。
城门处的戒严也很奇怪。
难道最近蒙德城内还有发生了什么大事,只不过被保密得很好?
应该和她的案件无关吧。
宁珈不确定的想。
她的案件只是针对个人的失踪案,她死了,事情应该已经了结,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让整座城池都戒严。
想要让一国中心城戒严,那应该是发生了更针对蒙德、更严重的事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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